“原先在浣衣局时,很多人说,在后宫都争不出前程。
就算真让我如愿以偿,顺利出王府卖包子,如何确定就能做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可并非所有女人,都擅长并且愿意宫斗。
我与其跟其他女人厮杀,只为博取那个公共茅房垂怜,不如研究一番包子的馅料。
卖包子辛苦,但赚来的钱都是自己的,我一个人的,我觉得踏实。
今日争宠得了侍寝的机会,明日又没了,何况看着那个九五至尊,就令我作呕。”
李眉妩忍不住笑意,“果真嫁给帝王,就没一点好处了。”
这场批斗大会,她虽不全程苟同,但因有尤氏这位前辈指点迷津,还是让她茅塞顿开。
“不。”尤氏并非只是发泄不满和委屈,这么多年的深宫蹂躏,她早已经参透了人生。
“我不知道朱振是否为一位好夫婿,也不知道朱振是不是一位称职的明君。
我只知道,如果我做皇帝,未必会比他做得更好。
很多人说如果自己做皇帝会怎样,做宰相会怎样。其实没有叫他们做才好,若是真叫他们做,他们便会发现自己狗屁不是。
昔年入王府前,我曾路过一间农庄,同老农借水喝,顺便调侃,问他若有一万两黄金,愿意献给皇上,用作军饷征讨匈奴吗?他说愿意。
我又问,如果你有两头羊,愿意献给皇上吗?他说不愿意。
为什么?因为他没有一万两黄金,而他真的有两头羊。
就像很多男人骂女人生孩子喊疼是矫情,大言不惭的说若他们生,准是坚强勇敢。
因为他们无法生才这样说。若有一日真轮到他们生孩子,他们狗屁不是,只会比女人更脆弱无助。”
尤氏顿了顿接着说,“朱振处处留情,也不难理解。
倘若我为女皇,山呼万岁,我能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如果我脸皮厚,我会说我能保证。
但人性就是如此自私软弱,人在没有约束的时候,便会将自己的丑陋放大数倍。
如果我为女皇,我不会独宠一人,我想我也会阅遍天下美男,纷纷收进后宫。
天下亡不亡,与我何干?
我自己都过不好这一生,还能心系天下?
连今生都过不好,还寄希望于来世的人,更可怜。
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伟人不常有,朱振也不过凡夫俗子,听闻他至今后宫也只有几个嫔妃,也算相当克制。
李娘娘,你只要明白了人性的本质和真谛,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
“是。多谢姐姐指点迷津,小妩受教了。”李眉妩向来没对帝王恩情抱什么希望,只不过对于尤氏的推心置腹,感动也很感激。
“时过境迁,我现在几乎忘记了,皇上宠幸我的那日,说了何种甜言蜜语。
朱振总是喜欢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实则薄情,其实不是什么坏事。
倘若他直言不讳,说我等只是帝王的玩物,与宠物无异。我们也不会太高兴。
除非他言出必行,遣散了他的后宫妃嫔,什么将军的女儿,替他挡过刀的,堕过胎的,统统不要,独宠你或我一人。
但要想想,你我并非骨骼清奇,紫微星转世,怎会得帝王天生独宠,那只有在说书人的嘴里才会有。
所以无论朱振怎样说,我们心里都不会太舒坦。因为舒服是给死人留着的,活着便十分不易。
人喜欢听书,是因为说书人的嘴里,有你我不必承受痛苦、又十分向往的另一个世界。
只可惜,没有那个世界,因为众生皆苦。”
。
李眉妩辞别了尤氏,皇上饱餐了一顿。
他心里健康,身体愉悦。也将那两位美人喂饱了,满载而归。
回宫的径途,乘坐御用马车。
李眉妩未见皇上,有将二女带回宫里的趋势,忍不住发问,“皇上,那舞姬不一并带回晋封吗?”
问完,她便后悔了,保不齐皇上已经叫冯初着礼部,定了良辰吉日再接回,也说不定。
“舞姬虽好,也没有眉儿好。”朱振可以才从两个女人的肚皮上下来,立刻去牵小妩的手。
弄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皇上是怕皇后责怪臣妾,勾着您寻花问柳,所以不将那两位姐妹接回宫中吗?”
“自然不是。宫中人惯于见风使舵,恩宠在哪,奉承便在哪。
朕宠着你,皇后不会那般不长眼睛为难。
若她真责罚你,朕便数倍责罚她。”朱振并非忌惮太后和皇后,而是提上裤子进入贤者时间后,便幡然醒悟。
他当着尤氏这个旧爱,和眉儿这个新欢的面前,宠幸着大皇子送上的舞姬,这叫什么事儿。
他不是带眉儿出来散心游玩的吗?半途却将眉儿撇下,实在太不应该。
“朕瞧着那两个舞姬索然无味,不想带回去了。”
朱振就像一个浪子,紧紧攥住眉儿的小手,仿佛就能浪子回头金不换。
“皇上,寻常百姓家的男子,也没有未过门,就把人家好人家的姑娘,给睡了的道理。”
若无求娶之心,怎可脱下那姐妹二人的衣裳?
李眉妩从未见过,渣的如此彻彻底底的男子。
“她二人不过是皇儿送给朕的玩物,跟女奴,亦或妓丨女没有任何分别。此事以后不要再提起了。”
朱振从那两个舞姬身上离开时,才发觉此事蹊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自持不是自制力那么差的人。
平生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会如此乱了分寸。
甚至怀疑那两个舞姬下了迷情的香料,所以让他一时忘乎所以。
话已至此,李眉妩自然不敢多言。
又听他问道,“你去见了尤氏?”
“是。”李眉妩没有隐瞒。
“她可曾说什么?有没有求你劝朕带她回宫?大概一直在诉说对朕的思念罢。”
朱振看着大皇子成家立室,颜氏虽未有身孕,不过也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他便要做皇爷爷了。
想起尤氏,免不了一阵愧疚,他实在亏欠尤氏母子太多了。
李眉妩愣住了,皇上果然擅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作深情,也误以为旁人待他深情。
她该怎样委婉的告诉皇上,尤氏称呼他为公共茅房?
“皇上,尤氏的确思念你。
不过如今苦尽甘来,享儿子、儿媳的孝顺,日子过得平静。
想来愿过平静的日子,所以并未开口求臣妾在皇上跟前美言,也未表达过想回宫的心愿。”
李眉妩在心里不住的祈祷,若有神明,千万不要因为她撒谎,而降下一道雷劈死她。
“这么多年,苦了她了,一直在等着朕。”朱振一时冲动,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不管怎样,她也是大皇子的生母。
朕决定将她迎回宫里,不必再做粗使的杂役,直接封嫔。
既了却朕一桩心事,也弥补她这些年来受得苦楚。”
李眉妩瞠目结舌,要知道尤氏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远离深宫和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