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在床上一天接一天的躺下去,李眉妩将王府转了个遍,又将尤氏好生安抚一番,也未见他有醒过来的迹象。
转眼间秋天就快过完了,李眉妩还想继续待下去,宫里传来的消息,让她不能继续停留。
“主子,皇上驾崩了。现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妇孺皆知。”
李眉妩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问向身旁的青玖,“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的心脏猛跳,想不出谁会背叛自己。
不过处理了朱丘和孙丙,如今朝局已稳,即便有人出卖自己,她也能够力挽狂澜。
“是……”青玖有点不敢说,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是冯初叫童让宣扬出去的。”
李眉妩抵达皇宫时,礼部已经着人过来商议皇上丧仪。紫禁城里飘满白帆,大臣们跪了一地,恸哭不止,皆是为皇上吊唁。
越过人群,转了小路,未回钟粹宫,先去了司礼监。
几日未见,她并未关心过他可好,而是开口质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冯初才跟礼部商议完皇上发丧之事,听着她这一腔火药味,醋意翻涌。
“娘娘是瞧见瑞王爷重伤未愈心疼了,所以拿奴才出气?”
李眉妩不想跟他嚼口舌,直接戳穿了他,“你是故意的!”
“奴才当然是故意的。”冯初没有否认,虽然皇上驾崩的消息是童让传出去的,但就算童让不宣扬出去,他也正有此意。
李眉妩被他气得不轻,只觉得他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她的儿子也不过满半岁,如何继位?
她原本想叫皇上躺尸三四年,等小十一再长大些的。
冯初不想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只是反问道:“朱丘跑去当和尚,朱瑞昏迷不醒,不在此时叫十一皇子继位。
等瑞王爷醒了,龙椅还哪有十一皇子的位置?”
李眉妩瞬间清醒了,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沉浸在对朱瑞的担忧里,忽略了此事。
“可是瑞王尚在昏迷中,他是替我挡下的那一剑,我怎可趁人之危,钻空子夺下这江山?”
“不然呢?”冯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前几日还雷厉风行的女人,突然瞻前顾后起来。
“李贵妃觉得瑞王爷清醒后,会将这江山拱手让给你?
还是你想将江山拱手让给瑞王爷,亦或是想借刀杀人,待瑞王登基之后,借着瑞王爷的手,杀了奴才?”
他不信她会为了那个男人放弃江山,除非她真的喜欢上了他。
李眉妩有些气短,她只是觉得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显得太过凉薄,她不想恩将仇报。
“或者李贵妃是想等瑞王爷醒了,你与他公平竞争,再搞一次鸿门宴,看看谁将谁杀死?”冯初原以为她已经足够心狠手辣,想不到依旧这样妇人之仁。
皇位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哪有什么亲情骨肉,理法人伦。
冯初的话让她认清了现实,窃取胜利的果实不可取,但再与瑞王互相残杀,一样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
李眉妩闭了闭眼睛,下定了决心,“既然皇上驾崩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那便举行国丧罢。”
说罢,她已经起身离去了。
冯初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她,淡漠的语气,跌到冰点的关系。
待他反应过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司礼监尽头,才意识到自己连那句“奴才恭送主子”也忘记了说。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本以为心痛无药医,却发觉腰伤更加难捱。
他疼得倒吸冷气,想扶着茶几坐下,奈何一步都走不动,豆大的汗珠滚落。
他就是医者,知道自己落下腰疾,只是没想到发病的时间会这样快。
他还以为……以为可以晚一点,至少再过十年、二十年,这病痛再缠上自己。
想坐在一旁的椅子缓一缓,才走了一步,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一只手扶着藤椅,口中唤着童让的名字,却发觉发出的声音也很微弱。
也许是相处久了有心灵感应,哪怕没有血浓于水,童让进来时,见干爹跪在地上,立即过来搀扶,又怕碰疼了他,不敢用力拉扯。
“干爹,我去传御医!”
“不必……”冯初忍着疼,跟病魔做斗争,他知道这病医不好。
童让记起韫夫人的叮咛,干爹坠下时,断骨皆已医治,唯有腰上的伤只能忍着。
他知道干爹会疼,但看着自己一直以来奉为神明的干爹,跪在地上,忍受着痛苦,还是十分心疼。
“干爹……要么……我去叫李贵妃回来……”
也许有她在干爹身边,他是不是能缓解一些疼痛。
尽管他疼得几乎动弹不得,还是抓住了他的袍衫一角,“不准去……”
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像个废物一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李眉妩原本离开了,想着只顾跟他说国丧之事,还未商议新皇登基之事,便又折了回来。
看见他跪在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上什么皇贵妃的身份,立刻跑过来抱着他。
看向他身后的童让,“你干爹怎么了?”
童让红着眼圈,“干爹腰疾发作。”
似乎怕主子担心,又将韫夫人的话原封不动的照搬了过来,“无药可医,不过挺一挺就会过去。”
李眉妩低下头,心疼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是不是很疼?我扶你去椅子上坐一坐好不好?
告诉我,是哪里疼,小妩给你揉揉。”
她的声音那样温柔,让他不敢相信,但想起她也许也是这样照顾昏迷着的瑞王的,便觉得有几分憎恶。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了她,“我用不着你可怜,娘娘才从王府回来,谁知道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我嫌娘娘脏。”
李眉妩气得心口隐痛,就算她真是人尽可夫的荡妇,她能当着一个侧妃、一个侍妾的面前,跟瑞王爷做出什么来?
就算她真跟瑞王爷情投意合,瑞王一直昏迷着,她还能对一个活死人有什么行为。
她觉得自己管他真是犯贱,童让看着贵妃娘娘负气离去,就知道干爹又惹人家生气了。
扶着干爹起身时,在一旁有意无意的提起,“干爹,瑞王爷躺了几天还未清醒。”
潜台词是,干爹那么在乎李贵妃,何必为了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跟李贵妃置气呢。
冯初坐在藤椅上,握紧藤蔓,一面对付着腰间的剧痛,一面听着儿子的劝解。
他也知道错在自己,只是平常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脾气。
大概人只有对自己不在乎的人,才能做到漠不关心。
“而且李贵妃为了瑞王爷的病,已经下旨将工部尚书海大人的嫡长女嫁过去,给瑞王爷冲喜。”
童让话音刚落,冯初略略惊讶,“冲喜?”
“是。冲喜。”童让又确认了一遍。
意思在说:干爹,你看,李贵妃在给瑞王爷塞女人。
冯初想起昔年王恩山送自己女人时,小妩气得拦在马车前,作势要打。
也许,一切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