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沉寂多日,听闻前朝后宫的动荡,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既没觉得皇上罪有应得,也没想过去落井下石。
所有心思都在冯初身上,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他身上的伤可有及时医治?现在是谁照顾他?他还在四处东躲西藏吗。
摔断的骨头会疼吗?能请到郎中吗?可有银两能买草药?
每日三餐可有供应?会不会思念自己,就像她也很想他一样。
断断续续的想着,眼泪又诞下许多。用袖子擦掉泪水,指甲深深镶进肉里,她不会做一个只会哭的废物。
汪烛从门外进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主子,您早前说想见朵梨姑娘,奴才找到她了。
主子现在的处境出不了宫,相较之下,朵梨姑娘进宫要更容易一些。
只不过临近年关,守城侍卫查得严,朵梨姑娘近日没法过来。
奴才将她入宫的时间,定在了这个月下旬。
小寒时节,宫里会送进来一批宫女,到时朵梨姑娘随宫女一块进宫,可以掩人耳目,动静能更小一些。”
“谢谢你。”李眉妩从未觉得自己是主子,可以颐指气使,她一直都非常感激,汪烛和青茄的患难与共。
“谢谢你替我筹办。”
“主子无需道谢,这是奴才该做的。”汪烛只是觉得可惜了,他没有师父的手段。
不然不必等待,可以想办法帮主子出宫。
窗外,是李有全的身影,脚步愈发临近,背后是凤鸾春恩车缓缓驶来。
“恭喜李才人,皇上今日翻得是您的牌子。”
“有劳李公公过来传话。”李眉妩浅笑嫣然,看向身后的青茄,“给李公公看座。”
“不必了,多谢小主。”李有全面露难色。
“万岁爷说了,小主若想伺候皇上,就脱光了爬着过去。
若不愿意,奴才也好回去赴命,请皇上另外翻牌子。”
李眉妩蛰伏多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近在咫尺的机会。
“烦劳李公公先回去赴命,我这就沐浴更衣过去。”
李有全没打算走,他留在这,还想等着看美人出浴图呢。
“奴才不敢,若不亲眼看着主子过去。
这会儿走了,万一主子偷偷跑过去,没遵循皇上的意思。
皇上动了怒,奴才哪担待得起呐~”
李眉妩看出了他的心思,在心底冷笑一声,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噙着笑,“既然如此,李公公想等就等吧。
只不过本宫是名声不好的女人,不然皇上也不会这样惩罚我出气。
李公公若是想步前辈的后尘,保不齐司礼监什么时候又会换人。”
李有全听出了她的警告,为了头顶的乌纱帽,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走一步。
“虽然皇上不放心,但奴才信得过主子的人品,必然不敢私自瞒着皇上。
既然如此,奴才告退。”
看着李有全离开,青茄忍了多时,终于迫不及待的开口,“主子……您怎么就应下了啊?”
“被扒光了衣服也不是头一回,上次她的宠妃婉妃娘娘就是如此。
这次他故技重施,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
若我只为自己活着,可以像从前一样,灌下一瓶鹤顶红,体面的死去。
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死很容易,活下去才更难。”
李眉妩想得很透彻,只要把自己当成已经死了,肉体在地上匍匐,灵魂粘到树上,将自尊心碾成齑粉,她就可以所向披靡。
“替我沐浴更衣罢。”
“主子,奴婢不是觉得这么爬过去有辱斯文。
命都快没了,谁还要脸,而是……”青茄咬着下唇,实在不忍。
“这么冷的天,衣衫单薄的在外头走一段,都会着了风寒。
更别说不穿衣服爬过去,怕是冻也要冻死人了。”
“不要紧。”李眉妩的嘴角浮起虚无的笑意,这场豪赌,若不赢便粉身碎骨。
“兴许晕在皇上怀里,他见我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以后这后宫中,宠妃的名单里也有我的位置。”
梳洗后,望向铜镜里的自己,头发又长出来不少。齐耳短发全部温顺的贴在耳根,看起来甚是乖巧。
出了钟粹宫的门,便将裹在身上的衣袍褪了下去。
夜深人静,宫中鲜有人往来,汪烛本来提着一盏灯好赶夜路,看见主子趴在地上,立刻吹灭了灯。
这一路,她好冷,冷得她牙齿打颤,也冷得她意识涣散。
好在雪地很柔软,不会像上次一样磨破她的膝盖,划破她的掌心。
思绪一片混沌,想起从前在边关时给冯初跳的那支舞,而今想来都是报应。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种下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待到乾清宫的门前,朱振本是坐在窗前看折子,看见冻得奄奄一息,唇边泛白的李才人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本以为折磨她可以发泄自己的怒火,此刻却没来由的更加愤怒。
起身走出殿外,看见她扬起一张小脸,身子缩成一团,笑着看他,声音因为寒冷而哆嗦得不成样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
肩膀再次挨了他重重一脚,“贱人!你可还知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李眉妩没有放弃,爬回来,重新跪好,“臣妾爱慕皇上,愿受一切责罚。
只要皇上能宽恕臣妾早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允许臣妾再次侍奉在侧,臣妾莫说爬过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呵!”怜惜和愤怒,在他心头此消彼长,“朕叫你光着爬过来,可没叫你黑夜行。
若想爬龙床,就给朕白昼光着身子爬过来。
让后宫里的主子和奴才,都看看你这个下贱淫荡的女人。”
说罢,“啪”地一声,阖上殿门,将她拒之门外。
李眉妩的四肢被冻僵了,还想再求,但她的下颚也仿佛被朔风粘住了。
身子一歪,倒在了皇上寝殿外的台阶前。
汪烛记得主子说过,也许皇上会动了恻隐之心,给她一次侍奉的机会。
所以他压着担心,没有冲动之下,立即将主子捞起来带回宫去。
直到看她的呼吸逐渐微弱,而皇上紧闭的那扇门,依旧没有丝毫开启的意思。
想必主子死了,他才会打开那扇门来给她收尸。
汪烛终于不再等了,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裹起她,大步奔向自己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