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出宫的前一日,汪烛像往常一样接受内务府的赏赐,以及朝中命妇的巴结行贿。
才将礼物一一记录在册,转身回了殿内,准备回禀,立即被她怼了回去。
“别跟我说,我听了脑瓜仁疼。”
“是。”汪烛是奴才,本分自然是替主子分忧。
如果主子没因为这些多出来的好东西而喜悦,反而觉得累赘,自然没有说的必要。
“我现在发觉从前不得宠也有不得宠的好处,至少耳根子清净。”李眉妩突然觉得汪烛很厉害,能跟她同患难,还能同富贵。
很多人都是能共苦,却不能同甘。因为大富大贵之后面对的诱惑多,杂事也多,而汪烛却能打点得井井有条。
说到底还是冯初眼光好,会调教,她每次想起他来,都能对她家冯公子的优点如数家珍。
他身体残缺,可是有她爱着。
她作天作地,可是有他宠着啊。
“辛苦你了,要替我周全这些。”李眉妩知道收到的东西都是不能随便挥霍的,因为以后还要还礼,方才是礼尚往来。
“主子谬赞了。”汪烛突然觉得跟着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主子也不错,自己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她眼中都很了不起,好似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随即想起那日在御马苑,驭兽师对自己的贿赂,开口跟主子提了一嘴。
“那一日主子学习骑马时,驭兽师求主子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明年的木兰围场由他来负责。”
李眉妩大吃一惊,“你该不会答应了吧?”
她侍寝可不是为了敛财,她不想为旁人做嫁衣,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若是频繁跟皇上用肉体做交易,很容易被那个多疑的老男人怀疑自己真心、以及认错的态度。
“主子放心,奴才没有。”汪烛多想了一步,自然不愿意逼着主子委曲求全,去做她不乐意的事。
总不能未得宠之前任人欺凌,得宠后还身不由己。
“那他会不会因此记恨我?”李眉妩早习惯了后宫里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谁知道自己拒绝他之后,他会不会滋生出仇恨之心。
“主子放心,此等小事不必惊动皇上,到时候我找机会活动活动,将明年的皇家猎苑交由他负责接待。”汪烛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但这样的小事确实不值得主子劳神。
李眉妩安心不少,交给汪烛办事,自己向来是放心的。
青茄服侍主子歇下,殿外又来了一波人。
汪烛怕将主子吵醒,知道她身子一直不好,想叫她多睡会儿养一养精神,立即迎了出去。
瞧见李有全站在外头,心下疑惑,却不得不恭敬着,“有劳李公公,内务府才送来皇上的赏赐,又要您亲自跑一趟。”
主子不管怎样得宠,终究是小主;就算是皇后娘娘,面对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汪烛。
只不过他突然有几分怀念师父从前在的日子,若是师父在,李才人何至于像其他娘娘那样、去巴结御前太监呢。
“汪公公误会了,不是皇上叫我来的。”李有全向外走了一步,不想在李才人廊檐下说话。
汪烛便心领神会的跟着他退了出去,听着他的高谈阔论。
“是皇后娘娘叫我来的。”李有全说罢,汪烛立即缓过神来。
对阿,这个李有全是皇后举荐给皇上的,他竟差点忘了这等大事。
“皇后娘娘请您往景仁宫走一趟。”
李眉妩小憩片刻,青茄却是醒着的,听见这话,三分魂魄也被吓丢了两分,只怕汪烛会重复瑞王妃的命运。
若是汪烛有去无回,自己跟主子又该依靠谁呢?纵然主子现在得宠,不会像从前一样任人踩踏,但也会更加被人针对啊。
慌张从殿内跑出来,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汪哥哥……”
汪烛抽回袖子,嘱咐了句,“莫慌,好好伺候主子。我去去就回。
能听皇后娘娘吩咐,是我的荣幸。能为皇后娘娘效力,是我的本分。”
。
李有全对他的识趣很满意,引着他一路去了景仁宫。
汪烛一路上都在想皇后娘娘唤自己何事,若是因为主子侍寝,而心生不满。不敢动皇上新宠,所以修理主子身边的大太监,想要借此杀鸡儆猴,他要如何自保且全身而退?
他自从跟了主子,就打算一条道走到黑,没想过背叛亦或逃离。只不过他不怕死,但主子在这个时候,不能没有自己这个得力助手。
直到到了景仁宫,皇后娘娘跟前,他隔着帘幕,立即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曼恨屋及屋,本不欲给这个害死自己儿子的奸夫淫妇——的徒弟一个眼色,但为了折断李眉妩的双翼,还是忍着恶心拉拢。
“冯初留下来的好奴才,果真有些本事,这么快就助得李才人复宠了。”
皇后说话,自己自然不能不答,汪烛揣着明白装糊涂,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娘娘明鉴,并非是奴才助主子得宠。
相反,奴才劝过主子,与其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在后宫展览,才能侍寝,莫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但是她不肯死,还把奴才骂了一顿。
主子虽然得宠,但奴才现在都不敢在后宫行走,觉得身为李才人的奴才很丢脸。
每次出门,都觉得其他太监在背后议论我、笑话我,奴才都快得抑郁症了。”
陈曼禁不住一阵大笑,“狗奴才,演技不输你那个贱婢主子。”
陈曼清楚得很,全世界的贞洁烈女都死绝了,李眉妩也不会死,汪烛更不会脸皮这么薄。
他们钟粹宫里的人,脸皮一个赛一个的厚,到了一锥子扎不透的程度。
“那你倒是说说,你家主子因何不去死?还要颜面扫地、只为求皇上宠幸。
你可别告诉本宫,因为她爱皇上。”
汪烛耷拉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回娘娘,奴才不知道。不过奴才猜测,主子应该也想死,只是怕疼。
奴才有时候在想,如果每个人都确保死了以后的归宿是可以去天堂,而且死亡的过程没有一丝痛苦,可能会有一半的人都不活了。”
“你少跟本宫在这里扯什么六道轮回!”陈曼厉声呵斥道。
直接将话挑明,“是因为你师父没死,所以李才人才继续苟活,伺机而动,等待复仇。”
汪烛猛然间抬头,泪水决堤,哭得不能自已,“真的吗!?”
“你不知道么?”陈曼冷笑道。
“知道啊。”汪烛用袖子擦去鼻涕和眼泪,“皇后娘娘不是刚告诉我么?”
陈曼瞧他擦着鼻涕恶心,却不得不忍着,毕竟这宫里知道冯初下落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人。
谁料下一刻,他倒是先下手为强,“我师父在哪?”
“本宫正要问你,你倒是问起本宫来了。”陈曼差点被他绕晕了。
“皇后娘娘,不是你告诉奴才,我师父还活着的么?”皇后试探着汪烛,汪烛也在试探着皇后。
“我师父还活着该不会是娘娘猜的吧?”
“放老实点,你个奴才还敢质问起主子来了。”陈曼嘴上训斥,心底还是有些佩服。
到底是冯初调教出来的人,在皇后跟前也丝毫不怯场。
“既不是皇后娘娘臆断的,那到底是谁告诉皇后的,怎不一并将我师父所在之处告诉您?不然他不是诓骗娘娘吗?”汪烛一番巧舌如簧,挑拨得陈曼对李有全诞下一丝丝怀疑。
李有全这个狗奴才,该不会是怕自己怪罪他,去李才人那摇尾巴,故而撒个弥天大谎邀功罢?
不过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这一想法,她怎会不信从前在王府就跟着自己的奴才,转头去信那对儿奸夫淫妇的奴才呢。
“本宫虽然快意恩仇,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你家主子犯的错,罪不至你。
若你愿意明珠暗投,本宫不会为难你。
但你若明知冯初的下落却瞒而不报,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汪烛立即认怂,叹了口气,唉声载道:“娘娘明鉴,李才人害得我师父生死未卜,奴才早就恨得牙痒。
皇后娘娘若知道我师父下落,奴才愿为娘娘赴汤蹈火,潜伏在李才人身边当卧底,必要的时候,为皇后娘娘除掉这个祸害。”
陈曼对他这鬼话半信半疑,她自知没那么大魅力,能让李才人的好狗反咬主子一口。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汪烛总不可能对害死师父的仇人视而不见,就算忠心也是先忠于冯初,然后才是忠于那个给冯初递毒茶的李才人。
“既然如你所说,你愿意为本宫所用。若是有朝一日,本宫发觉你知道冯初的下落,而没有报给本宫,本宫就送你去跟你师父团聚。”陈曼一字一顿的威胁道。
汪烛立即磕了个头,“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