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莲雾弱弱望向戚品品,不敢挪动半分,他是戚品品从小伴在身边的奴才,主子心思他最清楚。戚品品神态一凛,对于我这做法甚不赞同。林松眼珠子只差瞪出眼眶:“小玉儿,你疯了?”
大概是疯了,我迎上他俩惊诧的目光,明白他俩为何忧心忡忡。大楚骑箭之术有三等级:甲乙丙。因为我这不太硬朗的身子,骑射之术不过丙级。当前形式以我这自食其力上马的能力都没有,与章琅比骑射之术着实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我被林松那一吼,人间清醒。旁人欺我、辱我,我尚可一笑置之。但涉及老爹,便是触我逆鳞,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着了章琅的道。
懊之!悔之!晚矣!,
章琅稳如泰山,似是看穿我眉目生出退意,忙不迭:“怎么?温小公爷怕了?还是承认你与温国公皆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老的在朝堂上是缩头乌龟,小的学文习武不行,整日流连忘返花丛中,连基本的骑射之术也荒废至此?”
周围吃瓜群众吃着吃着倒吸口气,虽然章禹在朝堂上前途似锦,但温国公到底还是皇上身边的宠臣,也不知章琅哪儿来的魄力这般说辞。
我双手在抖,眸子死死盯着前方,起伏不定的胸腔终是抑制不住那团怒火,再也耐不住性子,徐步绕过案子。
“怕?小爷自打生下来还不知怕字怎么写,章小公子竟如此仰慕于小爷,小爷怎好让你失望呢?”
此时的我,满腔怒火蒙蔽了双眼,也来不及思量旁的事情。
章琅嘴角邪魅一笑,为目的达到而喜。
……
马匹通体火红,高大健壮,曾是西凉作为两国邦交之礼赠予皇上的,后因一次围猎出彩,转手到了戚品品手里。犹记得这马兄初与戚品品照面时,野性未除,响鼻通天,扬起马蹄载着新主子狂奔整个上京城,制造了史上最大一场混乱。要不是戚品品实在喜欢的紧,只怕这马兄成了刀下魂。
现在的我,昂然立在马兄旁,望了望身高差,忽见垂头吃草的马兄朝我看来,嘲讽似的对我打响鼻发出警告,我咽了一把吐沫,顿生悔意。
往昔围猎,我虽有参与进去,骑的却是皇上赏赐的一头小毛驴。
小毛驴跑的虽不及烈马快,也不及烈马威风凛凛,胜在性格温顺易驯服,更胜在不会冲我打响鼻让我滚蛋。
只是此行,我无心狩猎,小毛驴并未随我出京。如今面对马兄我心慌慌。
那边章琅娴熟上了马,对我不怀好意一笑,他身下马匹踏蹄先行。
孟姜见我久立不上马,不由嘲讽:“温如玉你不会连怎么上马都不会吧?”
被他说中我面皮囧红,心中凄苦,还得端起面子,颔首硬着头皮:“孟姜你再敢多舌,小心小爷夜里再套你麻袋。上马谁不会?”以前见过驯马师傅上马,我照瓢画葫芦。
左手……对,左手抓住缰绳与马鬃,固定好身体,右手抓过马镫,高抬左脚纫镫,右脚点地起跳,同时左腿蹬住马镫,转体上马……
众人惊呼!
由于马兄过于威猛高大,我转体未转过去,惊了马兄,差点跌落,不知是谁施以援手托住了我。
戚品品将我稳当当扶上去,对上我坚决的态度,迎上我坚定的眼睛,深知我这执拗的性子,慎重交代:“万事莫要逞强,输了便输了,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寻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咱们给他套上麻袋揍他一顿解气。”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孟姜踩着小碎步连退几步与我几人拉开距离,仿佛我等几人是洪荒凶兽。
这厢莲雾呈上长弓箭矢,戚品品摸着马兄轻言轻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本来躁动抗拒我的马兄瞬时安静下来,仰天长啸,傲娇抬起蹄子载着我奔向辽阔青原。
微风徐徐,衣角飞扬。雏鹰振翅,大雁南飞,盘旋于空。章琅连发三箭,箭箭穿翅,雏鹰直直坠落。我连发三箭,箭箭不足一米之高,未惊雁群,箭矢垂垂而落,软绵绵插进不远处草坪。
章琅连发五箭,箭箭有物,意气风发。
我连发五箭,箭箭有空气,垂头丧气。
戚品品他们担心是对的,我太过于逞强了。
我自哀自叹抵达天庭,连老天也看不过眼,垂怜了我一把,仅剩的最后一支箭矢从空中落下时,插进坪地,机缘巧合猎到了一只颇有灵气的小兔子。
这也不算太难堪,比起以往狩猎至少有点收获。正自悲的我欣喜如狂翻身下马。泥土清香混着青草芬香扑面而来,我扒开没过马蹄高的草,捧起受惊发颤的兔兄,还未起身,依稀闻得不远处戚品品似有呐喊:“快闪开。”
我循声望去,目视后方,眸如铜铃。风云骤然涌动,危险临至。马兄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如箭离弦,穿山破壁之势冲跃过来。
我命岌岌可危,有心避开,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手脚似是灌满了铅,挪不得半分。
引得吃瓜群众替我捏了一把汗,戚品品不顾形象夺人马匹,柏威年二人紧跟其后,他们有心却败在距离太远。
眼看马兄扬起大蹄就要踩踏我这个临时主子。眼看我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荒唐致死在马蹄下的纨绔子弟。千钧一发,一道瑰丽身姿从天而降将我扑倒,团着我在草坪上翻滚了几圈避开马兄那致命的蹄子。
我仰面朝天呆住,到不全全是被马兄惊吓,而是面前这人……不是此人倾国绝貌,亦不是此人丑陋绝世,而是……她她她……楚……楚清平不知何时更换了装束。
她一袭红裙,目光冷肃,身姿轻盈如雁,步伐巧如灵蛇,以己之身迎上又扬蹄踩踏归来的马兄。
掌风轻柔有力,手段雷霆果断,仅仅三个回合,马兄轰然利索倒在楚清平身后,如小媳妇温顺伏地不起。
戚品品一行人赶来见我无事,悬在头顶上的心终落了下来,目光定格马兄身上,皆有惋惜之情。这马种在上京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今天突生变数白白葬了性命。
楚清平将我搀起:“念及其中缘由,我未取它性命,只不过让它酣睡几日。”言罢,她眸色深沉,锐利地盯着章琅。
惋惜之情转瞬消逝,戚品品从马兄屁股上摘下一支血迹斑斑的箭矢。我拨开云日见青天:“章琅?”这箭箭羽与章琅箭篓里仅存的几支相同。
今日大张旗鼓迫我博骑射之术,想我当众出糗,我以为他为上次秦淮河畔吃败仗耿耿于怀,未竟对我起了杀心。
迫于楚清平之威,章琅神色闪躲:“是下臣骑射不精,偏了轨道,惊了温小公爷马匹,多有恕罪,幸而将军及时阻止,未酿祸端,不然下臣难辞其咎。”
因其父拜在秦王门下,章琅肚里有墨也跟着领了个小职,现自称下臣并无错处。
只是真相真是如此吗?见他一派真诚,我不大喜欢动脑子,觉得那是在消耗我寿元,现我无事,也懒得深究。
楚清平却不及我这般好糊弄,空手一翻,罗老菜像及了贴心小棉袄,拱手呈上长弓利箭。
那袭红衣迎风而立,身姿傲然,眸色凌厉尽数落在章琅身上,长弓拉满与天地浑然一体,洒脱不失英气,箭矢瞄准空中盘旋不去的雏鹰,下划至章琅命门:“当年,本将军被敌方偷袭,围困于百断山山顶,以草培树植为食,以马尿为水,敌军狡诈妄想引烟火熏山取巧,却不想我军足智多谋,炸死引敌军入山,终以两千人马坑杀齐齐耶鲁精兵数万。我军虽胜却也损失惨重,本将军手臂也差点不保,自此落下旧疾,虽可拉满长弓,臂力却不及以往,精准度自然下滑,若没控制住抖那么几下,是本将军骑射不精,还望巡检大人多多包涵,去了地府见了阎王如实诉状既可。”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吃瓜群众默了。
默的不是两军交战脆弱生命的流逝。
默的不是那些将士为保家卫国不惜献祭生命的精神。
默的是楚清平居然对章琅起了杀心,从小锦衣玉食的他们根本不懂感同身受为何物?楚清平震词只有上过战场扛过枪、洒过血的士兵才会为那些牺牲壮士痛惜。
章琅脸色瞬白,虽端着“镇定”二字,握弓的手却暴露了他惧怕死。我敬他是条汉子,面对这种局势未像那些比我还弱鸡鸡的文官吓的尿裤子,或跪地求饶。
他挺直腰杆端坐在马上,似乎下了决心,闭眼赴死。
然而,他就像传说中的“小强”。唔,形容有误,重来。他就像传说中顶着光环而生打不死的男主角,只听一声鸭子叫。
“皇上驾到。”大公公神态娇媚,扯着一口烟嗓音,救了章琅一命。
楚皇排场浩浩荡荡,被老爹秦王等人簇拥着入席,众人皆跪吾皇万岁,也只有那明艳的身姿是个例外,楚清平还保持着刚才那种仪态。
一目了然,楚皇道了一声平身,懒懒掀目,问及旁人:“朕与众卿家商议朝中大事姗姗来迟,想是错过一场好戏,戚小侯爷,你来说道说道其中曲折。”
这……戚品品被点名,拱手不知从何说起。实话实说龙颜定大怒,搅了圣上围猎之兴趣,且章琅是秦王门下之人,秦王门生能说会道的比比皆是,弄不好还会被反手将一局,小玉儿(我)还可能惹一身腥。
若胡乱说一通,不说小玉儿(我)心不甘,他们几个也不甘。
空气一派寂静,我与戚品品想法如同一辙,没辙了。
楚清平气定神闲,敛弓收箭,罗老菜一气呵成收住她拋过去的弓箭。
楚清平拱手未跪:“只不过是下臣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惊了圣驾,是下臣之过,还望皇上恕罪。”
我忽视掉老爹脸上抽筋似的挤眉弄眼,立马附和:“小人也有过,听说此次围猎奖赏颇厚,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拉了戚品品几人学骑射之术,望皇上恕罪。”这过怎能让她一女子全部担下?况且刚才那一瞬杀心也是救夫心切。
楚皇深深“哦~”了声,笑道:“温爱卿,你不日前还上奏温如玉风寒未愈不宜参与围猎之事,如今一看到还生龙活虎嘛。”
老爹面露难色,正想解释,楚皇又看向我说:“朕见你气色不错,你既真心想学骑射之术,此次围猎朕便做主,回京之后赐你一匹千里良驹。只是眼下嘛!朕便把楚清平那匹战马借与你一用,望你此次围猎能夺个好彩。”
分担分担,我把自己又绕进去了,小爷伏地跪圣:“谢皇上恩典。”
老爹大喊:“皇上,犬子……”
楚皇摆了摆手:“温爱卿,朕记得你年轻时,也是一干净利落不畏惧险路之人,怎上了年纪做事越发小心妇人之仁了?”
老爹不放心望了我一眼,急得眼红:“皇上。”妄想楚皇收回成命。
楚皇有些许不耐烦:“朕既金口已开,覆水难收,爱卿毋须再言。”
老爹垂头略有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