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出轨了。
要抛下我和爸爸去找她的真爱。
嫌我挡路，她一把将我推开：「虽然我是你妈，但我更是自己，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按按撞得淤青的手肘，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都已经快四十的人了，连真爱和骗子都分不清。
我祝福她。
1
我十八岁生日这天，爸爸给我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人宴。
公司旗下五星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摆满了我最喜欢的向阳花，和各式奢牌礼物。
爸爸邀请了他所有商场朋友，还有我的同学为我庆祝。
宴会开始，我穿着定制礼服，脖子上戴着爸爸送我的钻石项链，挽着他的手臂，沿着旋转楼梯一步步往下。
四周是同学们羡慕的眼光。
「周知淳好幸福，这身打扮好像公主啊。」
「对啊，她爸爸对她可真好，不像我爸，只会骂我。」
满场欣羡声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怎么没见她妈妈？女儿十八岁生日这么重要她都不出现吗？」
是一个平时跟我关系不太好的同学。
「说起来她妈妈也从来没去过学校呢，各种家长活动都没参加过。」
「呵，我听说她妈妈不喜欢她，所以有钱有什么用，连自己亲妈都不待见，真可怜。」
那些羡慕的眼光顿时变了味道。
爸爸也听到了，赶紧低声跟我解释：「你妈妈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接待，走不开，她给你准备了礼物，托我转交给你。」
我扬起笑：「嗯，妈妈忙，我知道的。」
心里却不以为然。
妈妈艺术学院毕业，生下我后开了家画廊。
从此她的心思全放在工作室上，很少回家。
然而工作室负责人再怎么忙，也不可能忙得过上市公司的老板。
爸爸亲力亲为给我准备生日宴，她却连露一面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不过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至于礼物，想必也是爸爸借她的名义给我买的。
我其实没太多感觉，早就把她当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可爸爸很明显心情变得低落。
为了给我长脸，他甚至专门请设计师给自己剪了个帅气的发型，还穿了平常最不喜欢的全套西装。
可惜现在他们的焦点都在我和妈妈不和睦的关系上。
不想让他的心血白费。
我下楼走到那群同学面前：「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后面那些礼物，你们可以随便挑。」
话落地，几个女生忍不住握拳尖叫。
那都是些她们平时买不起的包包首饰。
一群人你推我我推你，一窝蜂拥过去，生害怕迟了就什么都拿不到。
我叫住刚刚说我可怜的女生：「不好意思啊，东西不多，没有你的了。」
她脸色僵硬，其他人悻悻地抓紧抢来的礼物，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相信她们再也不会议论我，至少不敢再当着我的面。
这就是现实，钱能堵住人的嘴。
解决完她们，我回头看见爸爸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没猜错的话，他是要给妈妈打电话。
可惜他拨了一次又一次，那边始终没人接听。
2
我妈在凌晨时才缓缓而归。
半夜我被渴醒，下楼找水喝，路过爸爸妈妈卧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今天对淳儿来说多重要，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能缺席。」
爸爸对妈妈向来包容，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透过房门缝隙，我看到妈妈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她是个极漂亮的女人，以前偶尔陪着爸爸参加商务宴时，外人都会调侃他们是美女和野兽的组合。
可惜冷漠又傲慢的个性实在不招人喜欢。
「生日年年都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等不到下次。」
「颜君窈！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粗人永远是粗人，就算穿上高级定制也改不了低俗的本质，希望你女儿别跟你学得一样。」
说完她拿着睡衣款款走进浴室，留爸爸满脸苦涩地站在原地。
同学们说的不错，妈妈确实不喜欢我，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
因为我让她承受了生育带来的痛苦和后遗症。
我是爸爸带大的。
当时公司刚起步，他要一边忙工作，一边给我换尿布、兑奶粉，哄我睡觉。
至于妈妈，连抱都不愿意抱我一下。
后来家里有钱请保姆了，她更是不想在我身上花一分心思。
别的妈妈会给女儿扎小辫，买漂亮的公主裙。
在我家，做这些的是爸爸。
我五岁那年，保姆家里有事，要请几天假。
适逢爸爸要去外地出差。
走之前，他再三叮嘱妈妈，记得去接我放学。
妈妈一脸不耐烦地应下。
可结果是，那天我等到全校人走光了都没等到妈妈，最后自己走路回家时被疾行的车剐倒受伤。
直到爸爸从外市慌忙赶回来，妈妈才幽幽地出现在医院里，看到我缝了十针的伤口，依旧冷漠。
「我不就是迟了一点，谁知道她会乱跑。」
她让我明白，并不是所有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后来即使是推掉工作，也不会单独把我交给妈妈照顾。
当然也正中她的心意。
人说爱屋及乌。
那么反过来也是。
妈妈不喜欢我，归结本质是因为她不爱我爸爸。
3
妈妈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心气就高。
加上后来外公下海经商赚了钱，她更是谁都看不上。
更别说我爸爸这个从乡下来城里打拼的穷小子。
他们的婚姻是由外公一手促成的。
爸爸跑业务认识了外公。
几次接触下来，外公看出他踏实肯干，人品也好，料定他将来一定会有成就，想撮合他俩。
妈妈死活不干，嫌弃爸爸长得丑又没品位，最重要的是，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直到后来外公遭遇金融危机，几十年积攒的资本瞬间化为灰烬，还欠了很多债。
他年纪大了，打击之下一病不起。
外婆和妈妈一筹莫展之际，爸爸出现，拿出全部存款帮外公还债。
外公感念，临终前要两人结了婚。
婚后，爸爸觉得委屈了妈妈，对她百依百顺，连凉水都不舍得让她碰。
后来公司发展起来后，更是给她钱成立工作室，全力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这么多年，不管爸爸多迁就，妈妈始终没给过他好脸色。
4
夜里刮起了风，吹得窗帘呼呼作响。
担心妈妈洗完澡出来会着凉，爸爸起身把窗户关上。
然而关到一半他又蓦地止住手，想起妈妈追求浪漫，最喜欢凉风吹到脸上的感觉。
为此还说过他这种没念过几年书的人不会懂。
爸爸苦笑了下，又重新打开窗户，望着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惨白，照得他脸上的落寞无所遁形。
我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翻到几个小时前，同班同学郑思筠发的那条朋友圈。
「钻石又怎么样？比不上最重要的人陪在身边。」
照片上她对着蛋糕许愿，左右一男一女，看着镜头微笑。
一家三口，画面很温馨美好。
底下很多同学留言祝福。
我点了个赞。
很巧，郑思筠和我同一天生日。
更巧的是，说要接待重要客户，没时间来我生日宴会的妈妈，实际上在帮别的女孩庆生。
用的还是从来没有对我展现过的笑容。
当然，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她和照片上的男人，也就是郑思筠爸爸的关系。
身后的玻璃隐隐约约映照出他们的背影。
我没忽略掉她和那个男人，在郑思筠背后悄悄交握的手。
5
第二天我下楼的时候，爸爸已经出门上班，餐桌上只剩妈妈。
她在看时尚杂志，没有给我丝毫眼神。
我径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回以同样的冷漠。
其实我也曾努力过，想从她那里获取母爱。
四岁的时候，我画的全家福被幼儿园老师表扬了。
她说我不愧是画家妈妈的女儿，很有天赋。
我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地捧着画跑回家，幻想妈妈看到后会怎样夸我。
她会不会抱抱我呢？
结果她嫌恶地把我的画揉成一团。
「好丑，以后别画了。」
我听了她的话，从此再也没有拿过画笔。
长大后，我翻出那张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画，才知道不是我画得不好，是她不想跟我和爸爸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更不想从我身上看到任何跟她有关的印记。
那时候我就想，既然她不爱我。
那我也不要她了。
早餐是牛奶面包，我的位置多了一个鸡蛋。
蛋壳上用可食用记号笔画了一个简易笑脸。
是爸爸画的。
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
小时候我挑食，爸爸担心我营养不均，就在蛋壳上画上笑脸，再假装施个魔法，骗我说，吃下去一整天的烦恼就消失了。
爸爸说得对，这个笑脸，可以抵消妈妈无数次的冷脸。
我拿起鸡蛋默默剥壳，妈妈突然开口。
「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睡懒觉像什么话，你爸爸就是太惯着你了。」
我熟练应对：「嗯，下次不会了。」
「今天的钢琴课记得上，别像你爸似的，大老粗一个。」
「……」
说我可以，但是为什么又要扯上爸爸呢？
我咽下鸡蛋，喝了口水，浅浅一笑：「谢谢妈妈昨天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她脸色微僵，干巴巴地说了声：「嗯，你喜欢就好。」
注意力又回到杂志上。
不错，终于清静了。
6
饭还没吃完，我妈收到一条信息。
她看了眼，嘴角的笑藏不住，立马上楼换了身衣服要出门。
我不动声色地等她进了车库，跑到隔壁，捡起地上的石头对准二楼某扇窗户。
很快，睡眼惺忪的男生探出头。
「姑奶奶，又干嘛？」
「下来，跟我出门。」
妈妈肯定是去见那个男人。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池程载着我跟上她的车。
没多久，红色法拉利在一家咖啡厅前停下。
早就等在路边的男人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迎向她。
我妈将脸埋进花里，深吸一口，笑得像个小女孩。
池程惊呼一声：「我靠！」
我没理他，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咖啡厅，借由藤萝的阻挡，在隔壁坐下。
「这花是筠筠托我送你，说谢谢颜阿姨陪她过生日。」
「筠筠这孩子真懂事，不像我家那个——」
她撇撇嘴：「算了，提起她就生气，不说了。」
看到她不开心，男人越过桌面，握住她的手。
「君窈，知道我为什么给女儿取名思筠吗？」
「思念颜君窈。」
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目清俊，自带一股忧郁气质，说起情话来丝毫不比年轻人逊色。
果然，我妈感动得眼含泪花：「阿哲。」
我冷冷地看他们上演旧爱重逢的戏码。
透过藤萝叶缝，我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脸，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昨晚看到照片后，会觉得他眼熟。
我曾经在妈妈工作室看到过他的画像。
准确说，是一张张倾注了画者感情的五官特写。
而那些眼睛鼻子组合在一起，就是眼前的这张脸。
还记得当时我好奇翻了下，被我妈看见。
她大步走过来，一把将那些画从我手里夺走：「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宝贝自己的画作，可现在看来，她在意的是画中的人。
听外婆说过，妈妈上学时有个男朋友，被外公逼着分了手。
在他们的狗血爱情里，那男的是她放在心里的白月光。
我爸爸则是炮灰男二号，注定得不到她这个女主角的心。
7
旧情人再见面，就像老房子着了火，燃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两人交汇的眼神发射出成年人之间不需多言的暗示。
他们匆匆结账。
我和池程跟着转场，看着他们走进隔壁的酒店。
池程一副看戏的表情：「你不上去阻止？」
我慢悠悠从包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转身离开。
为什么要阻止？
妈妈，既然你看不上爸爸。
那么不如让我帮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