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前,摩柯等人在谷底跋涉了近六十千米,这个距离让摩柯很不满意,按照他的设想,日行一百到一百二十千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连日来枯燥的风餐露宿已经让那些教士、护殿军产生了诸多抱怨,在这种情绪下,拖沓也就难以避免了。
摩柯自然知道这些,就像他很清楚彻底收复这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管辖的家伙还需要一些时间那样,不过他也不是事事都清楚,譬如他就压根都不知道,这些护殿军和教士私下里会议论他,说他是执宰中最无能的,甚至个别裁决骑士也加入了议论的行列,给出了极其类似的评价。
客观的说,如果以战力等阶、魔法等阶和学识来评定,摩柯还真不是执宰中垫底的那个,造成其他人对他有这种观感的原因有二,一是这么多年来,他只担任过掌管御库这一个职务,二是摩柯不像摩门和摩嘉列那样善于让民众看到自己优秀的那一面。
但如果说是比较其他方面,摩柯也绝对能混到中流,论口才,他逊于摩门、华雨,但强于摩嘉列、白律和简明,论相貌,他比摩门和简明都要英俊,次于华雨执宰,但若是与摩嘉列站在一块,基本就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了,如果单论风度,摩柯差不多能排在白律和简明前面,因为白律是女性,没人会用风度这个词汇来评价她,简明负责教廷的外交和财政,任谁整天挑着这样的两副重担,见谁都不会有好风度的。
瞧见天色已晚,摩柯只好无奈的宣布停止前进,吩咐随行人等搭建临时宿营地,垒灶生火,布置岗哨。听到命令后,护殿军和教士们脸上纷纷露出了喜色,也不待进一步的命令便四散分开,有的去搭帐篷,有的忙不迭的生火烘烤面饼,还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起来。裁决骑士们则按照平日里受训的那样分作了两拨,一拨人搭建营地,另一拨人则分散在营地的四周担任警戒。
入夜后,瞧见摩柯回身走进了帐篷,吃饱喝足的护殿军和教士们便也纷纷钻进了帐篷里休息,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时刻无疑是最美妙的。裁决骑士们中的大半也各自走进了自己的帐篷里,开始准备睡觉,剩下的将留在营地边缘担任夜间岗哨,不过这在他们看来似乎有些多余,一来这周围荒无人烟,二来营地中的篝火足以让那些野兽不敢过于靠近,更何况今晚似乎特别平静,连兽吼声都几不可闻。
午夜来临前,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营地边缘的数名裁决骑士纷纷走回了篝火旁取暖,一边小声的抱怨着什么。
此时,在距离他们有两百余米的左侧峡谷顶端,慢悠悠的出现了许多匍匐的人影,十余分钟后,近五百米长的区域里,有数百根枪管悄无声息的瞄准了谷底的帐篷,枪管与枪管之间的空档,有数十只捏着一枚高爆手雷的手悄悄的举了起来。
……
见到皇甫良将的那一刻,离尘子终于相信世界上存在哪怕不言不动依然猥琐横溢的人。这样的人居然能成为首领?他用什么来约束他的麾下?离尘子的心底升起了疑问,不过他却也未表露出来,而是淡淡的笑着,走到皇甫良将面前数米外的一张软椅上坐了下来,冲着跟过来的西门赐丢了个眼色。
“皇甫良将,这就是我们新溧阳市的市长孟青先生。”西门赐傲慢的介绍完离尘子后,很有点随意的冲着皇甫良将点了点,对离尘子说道:“主人,他就是那所谓的暗麓之森和平军的首领,皇甫良将,现在想投靠新溧阳市。”
“错了,错了,哪里能是投靠呢?各取所需罢了。”皇甫良将上下打量了离尘子几眼,撇撇嘴说道,“我早就听说新溧阳市的防卫力量居然只有一个人数不足四百的警备处,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进城一看,满大街连个带枪的都没有,你们胆子还真大,不过正好,我那儿还有一千勇士,这么的,市长先生,武器弹药我们自备,你只需要给我们提供其他的物资和驻所,暗麓之森和平军就更名为新溧阳市和平军了。”
离尘子呵呵一笑,径直起身向门外走去。
皇甫良将瞧见他这样,一怔之后反应倒也不慢,连忙抢先一步扑到门口双手一张拦住了门,很难为情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市长先生,我刚才那也是在开玩笑的,您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我带着兄弟们来,投靠不投靠的先不说,先送给您一个重要军情,如何?”
“你说。”离尘子不冷不热的说道。
“市长先生果然有魄力。”皇甫良将没头没脑的夸了一句后,脸上的笑容一收,眯着眼睛凑近离尘子轻声说道,“昨晚午夜,我的暗麓之森和平军在距离此地近一百六十余千米的咏叹峡谷,遭遇到了无上神教一支特别部队的袭击,我方死伤惨重,但,也顺利擒获了两名敌兵,据敌兵供称,他们是无上神教的护殿军,护送……哎哟,口渴了,市长先生你能允许我坐下来,喝杯水再接着说吗?”
离尘子哈哈一笑,说道:“坐。”又扭头吩咐候在门外的庄超凡取了瓶果酒,亲手丢给已经大大咧咧坐回了椅子上的皇甫良将,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皇甫良将,接着说吧。”
皇甫良将连忙又举起瓶子美美的喝了一口,这才笑着说道:“尊敬的市长先生,要不您来问,我来答,也免得浪费您的时间。”
“这样也好,你所擒获的那两名敌兵,现在何处?”离尘子问道。
皇甫良将没有想到离尘子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这个,怔了怔后答道:“被我的人绑缚在距离你们那个接应区八千米的一个石洞里,有六人看守。”
“能送给我吗?”离尘子眉毛微微一挑,问道。
“别这样呀,市长先生,您需要的情报我说给您听不是一样吗?您何必这么麻烦,难不成您有亲自审问的癖好?”皇甫良将嘎嘎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
西门赐皱了皱眉,忍不住大声骂道:“好你个皇甫良将,是你口口声声说投靠,才把你带到这儿来的,既然似乎投靠,我家主人怎么说就怎么算,哪里由得你?”
皇甫良将一脸无所谓的歪了歪脖子,把脸扭到一旁,也不看离尘子,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这不是防着你们嘛,万一你们把军情掏走了,不收留我们,我们这不是两头落空了嘛。”
离尘子瞧见他这样,倒也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后问道:“你们怎么会跟那支队伍碰上的?”
皇甫良将盯着离尘子看了几秒钟,这才开口:“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原来是想着去投靠狐狼之城的,走到咏叹峡谷附近时,斥候回报说峡谷内有一支商队模样的正在扎营,我心想先劫他一把再说,便苦等了好几个小时,等到这些人都睡得差不多了这才动手,却不料碰上了铁板了,除了抓住的这两人外,其他的干死几个我不太清楚,但我带的前队加斥候小队一共一千零二十二人只收拢回来五十三人,要不是后队的七百多号兄弟护卫女眷走得比我们慢,指不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离尘子心说你这块铁板可还真踢得够正的,嘴里却是继续问道:“他们追击了吗?”
皇甫良将点了点头,把瓶子里果酒一仰而尽后,笑盈盈的将空瓶子放在了脚边,说道:“不过他们对呼啸平原的地形不熟,我们逃跑时又是在晚上,要不我今天可真就没命见你了。”
离尘子思索了一小会儿,觉得问皇甫良将还不如质询他的俘虏,当然,这得建立在皇甫良将真有俘虏并且愿意把俘虏交给他的基础上,又盘算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新溧阳市重建之初,帝国已然明令不得私设武装,城防、治安均由警备处担任,你和你的七百兄弟,我无处可以安排,但若是你们想回到暗麓之森或者是前往狐狼之城,我倒是可以奉送你们一些粮食和种子,不过,那两名敌兵你得交换给我。”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皇甫良将不满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是信不过我和我的兄弟们,不怕你说我吹嘘,前两年,我可是从‘死神之刃’手里夺取了青藤卫城,要不是前段时间那个什么曹弘威追着我穷追猛打并且烧毁了我的城邦,我哪至于到你这儿要饭呀?”
“不谈这个,你要是愿意换俘虏,我们就换,若是不换,我的人会把你送回你兄弟身边,你们该去哪就去哪。”离尘子也懒得跟这家伙废话。
皇甫良将料不到离尘子外表文文弱弱的,态度居然会这般强硬,有心发火,却又清楚自己的战力不敌站在门口的庄超凡,可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难免又有些对不住兄弟们和那数百女眷,离尘子虽是声称会奉送粮食和种子,可暗麓之森自己哪里还回得去,狐狼之城那儿或许还有一丝机会,但保不准昨晚惹到的那帮家伙还堵截在半道等着自己往网上撞呢,一时间思绪纷乱,已是没了主意……
第二天,西门赐把皇甫良将又捎回了流民接应区域,刚去百里悠然那儿把离尘子对皇甫良将的安排说了一遍,就听见帐篷外有些闹腾,掀开帘子一看,却是皇甫良将和十数名壮汉各扛着一大捆枪械、弹链正乐呵呵的往这边跑。西门赐眨巴眨巴眼睛,心说缴械你都能缴得这么快乐,还真让人佩服。
百里悠然站在西门赐身后瞧见这般情景,回想起了昨天皇甫良将刚冲入接应区域时的拽样,忍不住感慨道:“民心求安呀,一支流匪的头目,居然乐意干建筑工小工头。”
两小时后,皇甫良将交完了所有的枪械,然后把两个用钢丝五花大绑的人形大口袋扛到了西门赐面前,说道:“西门赐管事,这就那两名俘虏。”
“男的还是女的?”西门赐好奇的问道。
皇甫良将转了转眼珠,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答道:“都是女的,不过您放心,情况紧急所以没人动过。”
西门赐心里一动,心说既是没人动过,那就马上献给主人吧。
就在西门赐琢磨着怎么讨离尘子欢心时,摩柯气呼呼的准备拔营出发了,因为裁决骑士回报说,近百千米范围内,没有发现敌踪也没有发现己方失踪的护殿军,这意味着他继续呆在原地不仅毫无意义,还得忍受那近千具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
“你们愧对无上神的恩眷!”摩柯一边往裁决骑士头上扣帽子,一边盘算如何摆脱这尴尬的局面——执宰率队扎营,居然被不明身份的军队偷袭,护殿军半数以上负伤不说,还失踪了两个,教士更惨,十五名教士只剩下两人活着,这要是传开了去,圣女冕下震怒不说,光教廷上下人等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活活呛死他了。
“瞧衣着和武器,应该是暗麓之森军的散兵游勇。”一名裁决骑士小心翼翼的回报道。“荒谬!”摩柯恨不得跳起来给这家伙两个耳光,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群散兵游勇,但是从维护教廷尊严的角度,这一点是绝对需要否认的,要不民众会怎么想,一群散兵游勇就干掉了教廷的精英教士,那以后还能有人愿意信仰吗?
“我告诉你们,这些人,是晁沃野和宇文绛悦的精英,当然,还有复仇岭派出的数名高级战力,至少我就认出了其中的二人,不过,他们毕竟不是一条心,所以,复仇岭的高级战力看见我们越战越勇后,选择了遁逃,晁沃野和宇文绛悦的精英由此气势大减,终于被我们合围聚歼于这峡谷谷底。”摩柯郑重其事的宣布道,他原本想栽赃给新溧阳市或者狐狼之城,想想后又觉得不妥,因为这样一来,教廷难免会质问公侯帝国,那会立马穿帮的,所以还是把帽子扣在复仇岭和暗麓之森头上更好。
在裁决骑士的带头下,护殿军和仅存的两名教士认可了摩柯的说法,当然,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说服自己。
摩柯拔营后不到五个小时,两名俘虏便被送进了“五芒星大楼”,关进了警备处的临时审讯室里。
负责审问的是蔷薇,这个身材妩媚却长着一副阳刚面庞的女子对研制刑具有着近乎于疯狂的迷恋,以前也曾用来对付过百里悠然商会的竞争对手,很是撬开过好些强者的嘴巴,不过来这新溧阳市后便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哪有个不想大显身手的道理。
两名护殿军刚被皇甫良将吓唬都能招供,其实又哪用得着蔷薇用刑。可蔷薇不那么想,她认为,皇甫良将收集到的情报,一定是假供,不管两名护殿女兵如何哭泣哀求,都不能动摇蔷薇的这个念头,她狠狠的用一种特制的鞭子抽碎了两名护殿女兵双腿双臂的衣物和皮肉后,刚拿出第二件刑具,两名护殿女兵就恨不得把圣安茱拉平日穿什么样的内裤都给她爆料出来,不过蔷薇似乎并未打算相信她们,或者说,她觉得先试验自己手里的新刑具更为重要。
就在两名护殿女兵惊恐万状的目睹着这带着倒刺的圆圈越来越接近自己的脚趾头时,离尘子蹙着眉出现在了审讯室门口。
“先给她俩施治。”离尘子很是不满的瞪了蔷薇一眼,蔷薇心里一慌,连忙奔出门去拿药箱给这两名俘虏止血。
离尘子摇了摇头,抬头扫了一眼两名俘虏,见她二人双手双腿被铁链牢牢缠着,悬挂在离地三十厘米的一扇铁栅上,哭得是梨花带雨分外凄惨,细细一打量容貌,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颤,不由自主的迈前两步,柔声问道:“疼么?”
两名护殿女兵见他虽是看上去身形羸弱,但相貌清秀看上去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倒也不像恶人,而且这问话的语气也着实温柔,便点了点头。
“苦了你俩了。”离尘子蹙着眉满脸爱怜的模样却也不是作伪,特别是瞧见两名女兵下嘴唇因为忍痛咬破了少许后,更是觉得心酸
……
两名护殿女兵浑身包裹着纱布,躺在新溧阳市医院特护病房里与离尘子说说笑笑时,满身绷带的曹弘威被他的心腹抬进了摩嘉列执宰在魔法学院的私人冥想室。
“放下罢,你俩先出去。”摩嘉列执宰摆了摆手,挥退了曹弘威的两名心腹。
“老师。”曹弘威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先别说话,我替你治疗。”摩嘉列执宰微笑着制止了曹弘威,双目一阖,双手在胸前虚虚一划,一颗金光粼粼的六芒星骤然出现……
数分钟后,脸色略有些疲倦的摩嘉列执宰缓缓睁开了眼睛,盘腿坐倒在曹弘威身边后,笑着说道:“我没想到你的伤是真的,而且还是这么的重。”
曹弘威的笑脸明显要比之前精神不少:“老师,我也想作假,但我担心教廷其它执宰看出来,所以只能假戏真做了。”
“你大可不必这样的,以你的能力,不见得会比拓跋九锡打得差。”摩嘉列叹了口气后说道。
“老师,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到了暗麓之森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暗麓之森地形复杂,攻守互有利弊,除非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否则谁也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的必胜,拓跋九锡的打法最是符合战局现状,可惜教廷并不采纳。”曹弘威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教廷突然启用我接替拓跋九锡,明显不是善意,我猜想,他们想借助我的失败打击老师,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到的。”
“所以你就故意受伤?”摩嘉列有些感慨的问道。
“算是故意吧,但我这次是因为负伤而无法再继续承担指挥职责,而且我去了暗麓之森后,连战连胜,教廷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至少,不会影响到老师就好。”曹弘威认真的答道。
摩嘉列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教廷,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单纯了,或许,是扩展太快的原因吧,不谈这个了,你这段时间就在我这儿静养,不出十天,我保证你完好如初,不过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莽撞,真伤了内腑,除了圣女冕下,没人能真正救你的。”
“学生知道了。”曹弘威点了点头,问道,“摩秋水执宰一事,老师可有进展?”
摩嘉列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好些年前,教内有人在神罚之城见过那名凶手出现,自那以后,他便再无音讯,想必是躲起来了吧,又或者,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我倒不希望他死,如果他未死,我便能有机会替摩秋水执宰复仇,让老师您没有那么多的挂碍。”曹弘威沉声说道。
“无妨,摩秋水弃世,看上去是个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这个仇,若是有能报的一天,那也该我自己去报,你呀,就不必多想了。”摩嘉列轻声说道。
……
一天后,帝城,主卫要塞,议事殿。
按照常人的理解,帝王的任一宫殿都该是华美无比富丽堂皇的,但公侯六世的议事殿绝对是个例外。简单点说,它只是一间装有两重合金门的大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和与之相配的数十张椅子,再无它物,就连墙壁都因没有任何装饰而直接显露出略有些斑驳的石面。
这是公侯六世第一次开启议事殿的大门。上一次开启它的人是他的父亲,公侯五世,开启的原因是为了应对呼啸平原的那次混乱,结果,公侯帝国出兵将洛云冈卫城和狐狼之城纳入了囊中。
开启议事殿有两个先决条件,一,事态足够严重,二,皇帝本人无法决断;缺一不可。
公侯六世这次开启议事殿,很符合以上两个条件,因为他无法决断自己是否应该向暗麓之森出兵,或者说,出兵以后,该向谁宣战?
作为即将成年的东宫以及出兵参战的建议人,伽师太子自然被获准参加这次的议事,
伽师太子迈步踏进这间朴素的议事殿,一眼便看见偌大的会议桌旁,已经围坐了数十名衣着不尽相同的男女,老幼不等,年长的垂垂老矣,年幼的,较之自己也大不了多少。他发现,现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数分钟后,伽师太子已经没有了接到公侯六世口谕时的兴奋,因为自他进来并坐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用或严厉或嘲弄的目光审视着他,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分明能从中察觉出或浓或淡的敌意。
公侯六世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人,除了伽师太子,会议桌旁的其他人并没有起身迎接他的意思,仿佛在他们眼里,公侯六世跟他们是平等的一样。
公侯六世笑吟吟的坐在了首席,然后将伽师太子召到了身边,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左手旁。
公侯六世慈爱的注视了爱子几秒钟,屈指在会议桌上敲了敲,所有人都立即从伽师太子身上收回了目光,并看向了公侯六世。
“伽师,朕与你一般,也是第一次入这议事殿。”公侯六世笑盈盈的说道,“你皇祖父当年开启议事殿时,朕在夹脊山脉狩猎,现在想起,甚是遗憾。”
伽师太子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公侯六世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伽师,你皇曾祖父在位时期,遭遇了一次极其危险的政变,是在座各位元老院成员的前辈,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挽救了主卫要塞,这才有了现在的公侯帝国,平息政变那日,你皇曾祖父邀约功臣共有天下,但功臣们高风亮节,坚辞不受,你皇曾祖父只好成立元老院,奉功臣为元老,且元老一位代代相传,并告谕子孙,凡有不能决断的重大事务,必须开启议事殿与元老相商。”
伽师太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公侯六世点了点头,把脸转向了元老们,说道:“诸位元老,伽师乃储君,日后还仰仗元老们多加扶持,朕,先行谢过。”
一名须眉皆白的元老笑呵呵的说道:“陛下客气了,先谈正事要紧。”态度看上去虽是谦恭,可这话听上去颇有些不耐烦的味道在里面。伽师太子蹙了蹙眉,暗地里扫了一眼那元老,抿紧了嘴唇。
公侯六世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朕就直接说了,无上神教起兵征伐之初,以阻止暗麓之森内战为名,可无上神教军罔顾暗麓之森晁沃野派系和宇文绛悦派系已然停战之实,悍然侵略暗麓之森数年不退,斩获南区并一举突破北区第一道防线,暗麓之森现下岌岌可危,帝国的狐狼之城、新溧阳市不断有流民涌入,早就苦不堪言,月前伽师进言,认为无上神教居心叵测,若任由其吞并暗麓之森,帝国与无上神教的边境压力骤增不说,依照无上神教的崛起脉络来看,它的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会是帝国,在这种情况下,朕以为,出兵干涉是未雨绸缪之举,暗麓之森一旦全境沦陷,无上神教只需数年休养生息,便有了与我帝国鏖战之力,但朕又有些担心,帝国先前已答允无上神教不干涉暗麓之森战事,贸然毁约并与其兵戎相见,甚是不妥,所以,还请元老们决议。”
伽师太子心里一惊,心说按照父皇这话的意思,竟是要把参战的决定权丢给这些阴阳怪气的家伙了。
“请问陛下,帝国出兵进攻暗麓之森内的无上神教军,胜算有几成?”元老中的一名中年女子问道。
“若不考虑暗麓之森平民伤亡及战后重建,必胜无疑。”公侯六世答道。
另一名年青元老皱了皱眉,问道:“陛下,若是无上神教与我帝国全境开战,帝国可以必胜的把握?”
公侯六世略一思忖后,答道:“经作战司推演,全境开战,无上神教与帝国将两败俱伤。”伽师太子一怔,心说无上神教若真的强大如斯,那又怎会攻不下一个暗麓之森呢?
这名年青元老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陛下,若是帝国出兵暗麓之森,是打算以歼灭无上神教军为目的,还是仅仅驱逐出境即可?”
公侯六世轻轻的摇了摇头,答道:“现下帝国出师无名,所以尚未有定议。”
一名老妪模样的元老想了想后开口说道:“尊敬的陛下,出兵对帝国毫无收益,徒增耗费之余还落人毁约反目的口实,我认为不宜出兵。”
“我也认为不可出兵。”一名中年元老干脆站了起来,“帝国国富民强,但没必要开疆辟土,无上神教占据暗麓之森与否,与我帝国关系不大,况且暗麓之森紧靠复仇岭,无上神教与复仇岭历来敌对,此番连复仇岭都不干涉,帝国反而出兵,大不应该呀。”
“出兵,倒也不是不行。”一名下颌上长着卷须的老者慢悠悠的开口了,“暗麓之森有丰饶的林业、矿产、棉麻资源,全数给那无上神教着实可惜,依我看,不若与无上神教联盟,取下这暗麓之森平分,届时,只需占得暗麓之森南区土地,帝国国力必然再增,也是一件美事。”
“目前南区几乎被双方打成了无人区,先不说无上神教未必会答允,即使答允,想让南区繁茂谈何容易,没个几十年,难以成事。”一名女元老反驳道。
女元老身旁的秃顶老者苦笑摇头,说道:“陛下召集我等前来,可不是让我等争吵不休的,无上神教已然势大,苍寂冰原是它的忠实盟友,离芜高地在它牢牢的掌控之下,呼啸平原也已据有两城,占去了近三成的领地,现下又对暗麓之森狂追猛打,摆明了要吞并暗麓之森,借助广袤疆土称雄大陆,一旦它拿下暗麓之森,那这世上之敌除了我公侯帝国外,再无对手,野心可想而知,可帝国虽然地大物博,民心凝聚,但边境线漫长兵力略有不足,战端一起,难免首尾难顾,陛下左右为难在情在理,我认为,迟打不如早打,趁无上神教现在穷兵黩武民生凋敝之机速战速决,迫使其缩回离芜高地,让其不敢再生争雄之心。”
“笑话!”那名须眉皆白的元老气氛的起身批驳道,“无上神教穷兵黩武不假,民生凋敝也没错,可兵力充足,高级战力更是多不胜数,论科技力量,帝国自然远超,论起兵员综合素质,不怕陛下不愉,帝国军人差了不止一筹,无上神教作战历来不达目标誓不罢休,我帝国九大城邦除新溧阳市和狐狼之城、洛云冈市尚有城墙防御外,所有基地市一片开阔,无上神教只需派出小股高战力袭扰,破坏电力、水源,民众一乱,帝国将不战而溃。”
“怎么可能!”秃顶老者将桌子一拍,起身反驳道,“陛下研制的高速飞机已经开始列装,无上神教天神之城的信徒,怕是会比我们的基地市先一步溃散吧。”
瞧见两位元老马上就要唇枪舌剑争吵起来,伽师太子忍不住起身大声问道:“诸位元老,能否听听我的意见?”
却不料数十位元老瞥了他一眼之后,竟是不再理睬,竟然捉对争辩起来。
真不知道当年父皇是如何让元老达成一致的,公侯六世在心里感慨完后,也不愿元老们再吵嚷下去,当即屈指在桌上重重的敲了敲,待众人略微安静一些这才开口说道:“朕觉得各位元老说得都有道理,但朕想提请各位注意,不出兵,帝国必须加大边境的军事投入,出兵虽然弊端重重,但却是比消极防御要好得多。”
元老中一名身着红裙的女子当即起身问道:“陛下,帝国进暗麓之森参战可不比当年收纳洛云冈市和狐狼之城,出兵暗麓之森襄助暗麓之森,等于与无上神教结为死仇,若是与无上神教联盟,除了徒增无上神教声势助其加速扩张外,帝国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的,领土,帝国有上百万平方千米的土地尚未得到开发,人力,帝国人口已逾二千五百万,资源,帝国还紧缺哪一种吗?”
公侯六世点了点头,貌似无意的扫了伽师太子一眼。伽师太子心里一动,也不管什么皇家礼仪,径直起身说道:“诸位元老,暗麓之森危在旦夕,帝国出兵襄助,一可助其延缓沦陷,二可消耗无上神教有生力量,三是给帝国提供缓冲时间,为应对日后无上神教的疯狂而做准备,与无上神教联手分割暗麓之森的做法绝不可取,那是养虎为患,现在暗麓之森的局面是,无上神教一日不占领暗麓之森,便一日不得撤军,它的资源必定会向战区倾斜,我们将它消耗得越狠,就会对以后的胜利更有利,帝国迟早会与无上神教一战,此刻的出兵,很可能就是将来胜负的关键。”
“我同意你的观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后,一名一脸坏笑的少年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少年也不左顾右盼,身形一直便盯着伽师说道,“无上神教是宗教国家,视教外之人为异端,自崛起之日便战火不息,不给它点颜色瞧,它是不会畏惧的,我认为,帝国可以出兵,但切不可联盟无上神教,而且,只能相助晁沃野,而不是宇文绛悦,但可以择机促使交战双方和谈,让无上神教与晁沃野各占一半暗麓之森,届时帝国自然从中渔利。”
他是想让暗麓之森牢牢地牵制住无上神教吗?伽师太子蹙了蹙眉,没有注意到那少年眼眸中对他的善意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