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音喇叭的声音响起了十来分钟后,略为停顿了几秒,传出了一个男子威严的声音:“灼日栅栏的士兵们……”
战壕里立即骂声遍地。
“还有完没完了?!”北侧一名士兵愤愤的嘟囔了一句后,斜眼一瞥,一溜小跑凑到一名少尉跟前,请示道:“报告,我请求前去拔棋!”
这名少尉其实也已经憋了一肚子火,若不是手里的枪射程不够而狙击手都被调到了岩山顶上布防,他早就下令打掉那些旗杆了,听完士兵的报告后竟是不做犹豫:“同意,顺便炸掉那辆车!”
“是!”士兵高兴的答道,旁边两个战位上的士兵也一脸殷切的凑到了少尉身旁,说道:“郝少尉,让我俩也一起去吧,保证完成任务。”
“同意!”少尉把手一摆,若不是肩上还担负着这截战壕的作战指挥任务,他恨不得自己跑过去干呢。
三名士兵立即跃上了壕沟,身子往地面上一滚,连续翻了几周滑进第一道壕沟内,略略扫了一眼前方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霎时分散跑开,相互间的距离拉开数十米后,纵身一跃,扑过了战壕。
猫着腰小跑了二百余米后,三名士兵瞧见对方阵地里并未传出枪声,胆子又放大了一些,便把脚下规避折返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距离几支旗杆只有二百来米后,更是齐齐把心一狠,直线奔行冲刺起来……
战壕里举着望远镜观察三人举动的少尉不仅为三人捏了把汗,旗杆几乎是处在对垒双方的正中,一千米的距离,正是狙击手最喜欢的范围,少尉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三名士兵同时中枪倒地时的惨象。
可狙击枪声并未响起。三名士兵转眼间便冲到了旗杆前数米处,几乎是同时腾身扑向了旗杆——与其冒着危险拔,不如趁势直接压倒旗杆。
“好样的!”轩辕易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脱口叫起好了,一旁的离尘子却是心里一动,暗道糟糕起来。
果然,三名士兵扑中旗杆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像是被一道无形墙壁狠狠挡住了一般,齐刷刷的摔倒在地上,以为自己中枪的三名士兵几乎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伸出双手去拉扯旗杆。
他们的手刚一触碰到旗杆便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黏住了他们的手掌,他们越是用力往回夺,吸力就越大。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正沿着双手被旗杆吸走,数秒过后,他们的手背皮肤开始脱水变得松弛起来……
他们已经无力再做挣扎,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部、小臂快速干瘪,直至失去意识。
三名士兵再也无法动弹后,扩音喇叭里的声音一停,数支旗杆骤然间光芒大作,光芒中,扩音喇叭快速的自动拆解成大小不等的块状金属,然后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快速的汇向了旗杆……五秒钟不到,以那几支旗杆为界线的区域突然凭空出现了大团云雾,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所有人的视野,云雾一动,竟是缓缓向壕沟席卷而来。
离尘子和轩辕易连忙掉转身体往南侧一瞧,还好,南侧并没有像北侧那样安排人拔旗。“陆广厦,即刻通知南侧阵地,禁止主动出击!”轩辕易大声喊道。
“是!”陆广厦大声应答完后,跑到另一座石堡里抓起了电话机……
……
北侧的阵地里略微有些混乱,不过仍旧没有士兵开枪射击,他们认真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云雾,一小部分士兵则是突前到了第一道壕沟里,把耳朵贴紧地面,探听是否有敌兵的脚步声。
站在石堡顶部的轩辕易和离尘子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对方的士兵仍旧整齐的排列着,丝毫没有借着云雾掩护突击的意图。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轩辕易讶异的问道。
“这些雾有问题。”离尘子略一思忖后,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的话,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全面破解。
希望不是酸雾腐蚀——离尘子在心里这样说道。
云雾翻滚的速度已经加快了不少,从岩石顶上望下去,它就像是一道长潮,每翻滚一次,它的体积就会扩大一分,长度延展几分,颜色也会随之浓上一分。
数分钟后,云雾逼近到战壕前二百来米处,十来名士兵快速的跃出战壕,迎着云雾奔了过去,当两者的距离缩短至百余米时,这些士兵快速的掷出了手雷——十秒钟不到,他们已经平均投掷了六枚。
手雷纷纷没入了云雾内,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火光从云雾里传了出来。
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云雾前进的速度略微减缓那么一点,这些投掷完手雷的士兵们趴在地上扫视了几眼后,一边咒骂着,一边爬起身往前奔去。
“轩辕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离尘子讶异的问道。
轩辕易的脸色一黯,答道:“老师,他们这是要试探这些雾。”
轩辕易的话音刚落,这十来名士兵已经扑进了雾了,惨嚎声随即响起,人影一闪,有两名士兵捂着眼睛从云雾中快速跑了回来,身上的军服不知何时多出了无数的小洞,两个人的身体上都在冒烟、淌血,所有裸露在衣物外的肌肤不断的往下掉落……
一名士兵刚跑出来数米便倒在了地上,另一名士兵狂吼着疾奔了三十多米,然后一头扎在了戈壁滩上,身体缓缓的分解……
“强酸!老师,是强酸雾!”轩辕易疾声喊道,“陆广厦,通知南侧阵地,北侧遇到强酸雾攻击。”“是!”陆广厦大声答道。
离尘子心里一沉,视线中,那道已经延展到近两千米长的云雾的两端竟在缓缓合拢,看来是想将北侧阵地包裹在里面,按照它的合拢速度来看,北侧阵地战壕里的士兵除非现在放弃阵地后撤,否则会一个都逃不出来。
可战壕里的举动却让他感到无比惊讶,所有的官兵都在忙乎,不过,他们是在抓起壕沟里的泥土,往周围战友的身上拼命抛洒,近百名已经变得灰头土脸的士兵则抓起武器跳出了战壕,并快速的向云雾里扑去……
“轩辕易!”离尘子忍不住喊道。
轩辕易扫了山下北侧阵地一眼,便明白了:“老师,他们这是要强行突破酸雾,在酸雾后组建防御阵地。”
“为什么不组织他们撤回城区?城区里有大量的房舍和墙壁,足以阻挡住这些酸雾的。”离尘子问道。
轩辕易叹了口气,说道:“老师,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战,没有人会接受撤退命令的,哪怕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然后杀死更多的敌人,对于我的这些士兵来说,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拼死向前,只是为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军人壮怀激烈的呐喊而已!这是我教给他们的,我还告诉他们说,我也会如此,在今天。”
离尘子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士兵在这样的战斗里,确实无需干涉,因为,他们已经都不再计较了。
……
数分钟后,那道云雾罩住了北侧阵地,然后,它又缓缓的向城区内飘去。
有近三百名官兵成功的穿越云雾,抵达战壕前二百余米处的戈壁滩上,光秃秃的戈壁滩没有可以给他们提供掩护的物事,身上被强酸腐蚀得血迹斑斑的他们,也无力再构建工事。他们身后的大段战壕里已经变得异常安静起来,数以百计的尸体倒卧在战位上,在强酸的肆虐下,这些尸体一边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边分解成血水和小片的脂肪、肌肉组织,许多尸体上的骨骼已经从血肉里露了出来,白得吓人……
前方的旗杆已经消失不再,与它们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自动拆解的扩音喇叭,而那辆卡车则早已驶回了无上神教的阵地。当它拐了个弯汇入其他车辆停驻的区域时,杜凯旋和其他同级指挥官举起了手里的长剑,无上神教的士兵们,终于开始动了。
看到无上神教的军队开始缓步前进后,离尘子刚要开口提醒轩辕易,便想起轩辕易之前的布置,然后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回了北侧阵地前方二百余米处。
没有呼喊,也没有呻吟,这些侥幸穿出酸雾的士兵们安静的趴成了一个横排,手里握着枪,枪口,冲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
没有包扎,没有抢救,横排的身后不远处,是许多具姿态各异的残骸,它们的血水里,还在冒着青烟。
几乎每秒钟都会有士兵死去,杀死他们的不是敌人射来的子弹,而是身体上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的暗红色创面,强酸不断的腐蚀着他们的躯体,血液、淋巴液也不断的淌着、淌着……
有一部分士兵已经无法瞄准,因为他们已经瞎了,但他们不愿让敌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依然昂着头,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还有些士兵悄悄的扭回头仰望岩山的顶端,那里,有他们的将军在与他们生死与共。
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快……
傅寒雪缓缓的站了起来,身为轩辕易第一辅官的他前天并没有选择跟轩辕易在一起,而是主动请缨来到了这北侧阵地,率领士兵们冲出宽度达到上百米的酸雾后,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傅寒雪身上的血滴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在摇晃着,但当他举起手里的突击步枪时,尚算完好的右眼里迸射出了一缕光芒。
“兄弟们!在我们死光之前!不要让敌人靠近岩山!”傅寒雪嘶吼道。
士兵们的回答寥寥,因为绝大多数人的喉咙都吸入过酸雾,正在肿痛,正在流血。
一颗弹头呼啸着飞了过来,傅寒雪的头猛的往后一仰,第二、第三、第四颗……他成为了第一波攻击的目标,当傅寒雪重重的倒在地上时,他的躯体上,被穿出了四十六个洞眼。
没有士兵扑过来哭喊,也没有任何一名士兵感到悲哀,因为这个结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并且,敌军已经奔进了八百米的范围。八百米,比他们手里的突击步枪有效射程多出一百五十米,所以,这些士兵还需要等待,等待敌人再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轩辕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射击位置,但离尘子知道,轩辕易现在并不能为这些士兵做些什么,他手里的高速机枪射程虽然能达到一千八百米,但是这儿距离那些士兵,却足有两千六百米。这也是轩辕易为何一脸无奈的原因。
……
无上神教的士兵停了下来,他们毫不畏惧的组成密集长阵是因为他们知道:灼日栅栏并没有像样的远射程武器。
六十挺与轩辕易手中那挺同型号的水冷高速机枪出现在了密集长阵的第一排,在机枪手、装填手准备就绪后,第一、二、三排的士兵同时后撤了十来米,随即,六十挺机枪发出了怒吼。
半米多长的枪焰喷出了枪口,密集的弹幕狠狠的撞向了八百米外毫无遮拦的士兵,机枪的连续轰鸣中,不断有士兵被连续的子弹撞得弹起、四分五裂,令人牙酸的弹头入肉声、骨骼断裂声不断响起,三百余名士兵所趴伏的区域里,碎石四溅、烟尘缭绕,大团的血花、肉块打着旋抛向空中……
六十挺机枪扫射了一分钟,戛然而止。
站在队列最后的杜凯旋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战果后,笑着对封十三说道:“我说过什么来着,抵近射击是解决战斗的最好办法,何必像刚才那么麻烦。”封十三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如果没有拓跋九锡司令长官的铺垫,你真以为你们能赢得这么轻松?”
杜凯旋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伸手一划,说道:“你现在看看,还有活着的人吗?一分钟就能做完的事,费那些力干什么?”
“那是因为你占了酸雾腐蚀的便宜,这些士兵根本就早已失去了战斗力!”封十三尖着嗓子嚷道。
“好好,我不跟你争执,等我们拿下灼日栅栏,看圣女冕下对谁的犒赏更多。”杜凯旋一脸不屑的模样,说完后撇撇嘴,走进士兵队伍里去了。
“前进!”杜凯旋再次举起了长剑。
与此同时,南侧阵地的卡车已经开回了停车区域,然后,无上神教负责攻击南线的士兵们开始奔跑起来,与北线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列出长阵,而是三五人一个小组,分散开来扑向了灼日栅栏的南侧防御线。两分钟后,他们便已经前进了三百余米,随即分出了两拨各约四百余人的队伍,插向了南侧防御线的两翼,观察到这一点的南侧阵地几乎在同时抽撤人手往两翼方向一补,便已是做好了死磕到底的打算。
……
轩辕易麾下直属卫队的士兵终于扣动了扳机。不过不是南线,而是北侧阵地。
六十挺高速机枪扫射完毕后,无上神教北线攻击部队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当第一排的士兵已经距离适才被扫射过的区域不足一百五十余米时,还击的枪声终于响了。
还击的火力很弱,总共也才六支突击步枪,它们分别握在一名中尉和五名士兵手里。但还击的效果却是不错,因为无上神教北线攻击部队的官兵根本就想不到,被六十挺高速机枪用将近十二万发子弹“犁”了数遍的简单防线上,还能有人活下来。
六支突击步枪的怒吼只持续了十六秒便被打断了,但这名中尉和五名士兵却杀死了上百名第一师团的士兵——他们挨得太密,而且,太过于自信。
倒下的六名勇士中,有一名是离尘子见过的秦宝,离尘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充当另一名士兵邓方源的小可爱。秦宝的上半身被打成了筛子,姣好的面庞上穿进了二十余粒子弹,当无上神教的士兵抵近查看时才发现,秦宝一直趴伏射击的原因是他的双腿早已经被射飞了。没人能猜出一个身上皮肤被强酸腐蚀得无影无踪,而且大腿以下被高速机枪射断的士兵怎么还能做到标准的连续射击。
但是秦宝知道,自己没在高速机枪的咆哮中殒命的原因是邓方源在紧急关头扑在了他身上,用身体挡住了最致命的那些弹头。秦宝不知道邓方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因为邓方源在拉拽着他的手钻进云雾里拼命奔跑的过程中,便已经瞎了,是秦宝将摔倒在地的邓方源背到了最后的防御线,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一起等待最后的那一刻……
……
北线攻击第一次出现的伤亡让临时指挥官晁人王非常恼怒,之前他一直认为麾下的士兵能安然无恙的推进到战壕前,因为他采纳了拓跋九锡的建议以及接受了他的帮助,这表示他已经欠下了拓跋九锡一个大人情。晁人王想比负责南线攻击的洪多闻干得更漂亮一些,因为他认为这次的战斗其实是对他和洪多闻的一个考核。他甚至还认为,谁赢得更漂亮,谁就能当上第一师团第四联队空缺了数月的司令长官。
可手下的这些傻瓜却似乎把事办砸了,一次性上百人的伤亡不是不能接受,而是这种伤亡明显是因为这些傻瓜的疏忽、粗心大意导致的。
晁人王跳着脚搬出无上神教教典教义辱骂手下时,负责南线攻击的洪多闻同样陷入了恼怒中。洪多闻的运气没有晁人王好,因为拓跋九锡同样给了他一份“厚礼”以壮行色。但这“厚礼”却没能发挥作用。
确定灼日栅栏南侧阵地的士兵不会跳出来拔扯军旗后,洪多闻气呼呼的收回了这个糅合了拓跋九锡无数心血的炼金魔法阵,然后,发动进攻。为了保证战果,洪多闻采用了三面夹击的方式围向了南侧阵地,可是数分钟后,他发现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陷入了苦战。
南侧阵地的这些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怕死,他们不仅屡屡跳出战壕匍匐前进以抵消两军之间的武器射程差距,还能在洪多闻手下的指挥官组织火力绞杀他们之前又溜回战壕里去。这些家伙还不断在数条战壕里蹿来蹿去,蹿到哪儿都会乱扫一通,搞得不断有指挥官排除通讯兵跑到洪多闻那儿要求增加兵力,可洪多闻现在身边除了几名前来观战的教士外,哪里还有人手。
听到南线方向传来的持续交战声后,晁人王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他根据枪声判断出,洪多闻那边并没有讨到好。
“注意防御岩山顶部堡垒的射击,安排清理前段战场。”晁人王仰头扫了一眼岩山顶部后,吩咐了杜凯旋等人几句,便甩甩手调转身子坐回了车上。
“往回开一千米,这儿已经接近尾声了。”晁人王颇有点得意的对开车的汽车兵说道。
杜凯旋扫了前方二百余米处的战壕一眼,手一挥,士兵们端着枪缓步走向了第一道战壕。待大部分士兵都快要接近战壕后,杜凯旋将剑插回了鞘里,跟了上去。
把堡垒布置在山顶上能顶什么用?丢石头下来砸我们吗?杜凯旋仰头看了看岩山顶部,不由得腹诽道。岩山下绵延着大片的城区,岩山顶部堡垒虽是视野极佳,但火力根本覆盖不到山脚下的城区,总不能端着枪垂直射击吧。根据杜凯旋的测算,第一道、第二道战壕也脱出了堡垒的攻击范围,不管灼日栅栏在堡垒上布置的是高速机枪还是重型狙击枪,都无法达到这样的射程。
“抓紧时间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杜凯旋大声嚷道,心里却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一句废话,那道云雾现在已经快要扑到岩山脚下了,它所经过的路线上,存活的概率等同于被一挺重机枪在二十米的距离上扫射,刚才他也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手也就冲出了这么些人而已。
看到第一道战壕里血水、骨骸时,杜凯旋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冒出了一个念头:以后还是别惹拓跋九锡那家伙为好。
除了几个闲得无聊而又兴奋过度的士兵时不时的举枪冲着二千多米外的岩山顶部射击以外,几乎所有负责北线攻击的官兵都放松了下来,他们一边站在第一道战壕边等候下一步的指示,一边倾听着南向传来的枪声,猜测战况。
在士兵们原地休息的当口,杜凯旋等中层指挥官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他们决定在高速机枪的掩护下一鼓作气冲到岩山脚下,让岩山顶端的堡垒在短暂开火后便失去效用,与稳打稳扎的迂回进城相比,他们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更能显示出圣殿第一师团的气势,而且速度更快,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堡垒上射来的枪弹,但所有的中层指挥官都认为这不算什么,因为虽是三千余人同时冲刺,但距离却只有不到六百米——他们只要一连越过四道壕沟,就能够获得房舍的掩护并顺利开始反击,更何况,岩山顶上寥寥的数座堡垒一看就是为了扼制东、西两向而设立的,有六十挺高速机枪的火力掩护,六百米里的直线冲击伤亡率绝对会小于从东西方向迂回。
仗着所在位置超出岩山顶部堡垒射程的北线攻击队伍慢悠悠的传达完了下一步的作战意图,然后,已经休息了近半个小时的官兵们重新站了起来,检查完枪械后,他们齐崭崭的做好了冲刺准备。
多简单的事,六百米距离,四道壕沟,闭着眼睛都能在一分半钟内跑过去的,几乎所有的官兵都这么想。
一声清脆的手枪枪声响起后,六十挺已经布置好的高速机枪开始了纯干扰性的仰射,剩下的三千来名官兵齐齐大吼了一声,然后争先恐后的跳过第一条壕沟,向前冲去。
离尘子坐在石堡的垛口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转身问仍然无动于衷的轩辕易道:“不组织射击?”轩辕易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一百零一人的战场是在这岩山顶端,第一道战壕距离最近的街道只有六百米,敌人的冲击用不了两分钟便能抵达我们的射击死角,所以一开始我们就已经商议好这么做的,不过如果他们从东西两侧迂回,我们便会射击,因为视野要开阔许多。”
离尘子点了点头,微微偏头避开了两个从岩壁边弹过来的弹头。
对于这支早存死志的队伍,他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
……
二十二秒,北线攻击队伍的三千来名官兵便全部跃过了第二条壕沟,让他们庆幸的是,头顶上并没有射来子弹,岩山上的堡垒似乎放弃了阻击,这无疑是好事,至少,不会有人死在冲击的路上。
两秒过后,冲在最后的一些官兵听到了几声嘶吼、咆哮,当他们刚刚惊愕的回过头,便迎上了一排排密集的子弹……
大排的士兵狠狠地摔倒在地,察觉出异常官兵回身一瞥,然后,便看见了第二道壕沟里正不断的冲着他们冒出枪焰。
难道那些人还没有死?一名参加过察看的士兵在临死前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第二道壕沟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被酸雾腐蚀过的尸体,许多尸体甚至被乱石和泥土掩埋了大半。
石堡上,离尘子的身体猛的弹了起来,因为他看见原本已死寂一片的第二道壕沟里,正有近百名半身泥土半身血的士兵爬起来拼命的扫射,遭袭的无上神教士兵数秒钟内便倒下了数百人。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离尘子的眼睛瞪大了起来,望远镜里,数名士兵拼命的投掷手雷,他们附近的两名士兵,则是分别抱着一团东西跳出壕沟冲向了敌人,数秒钟后,两声巨鸣先后响起,火光乱石中,数十名无上神教的士兵被狠狠的弹开、撕裂……
“还击!”杜凯旋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领跑的那部分士兵已经开始跳进第三道战壕,枪口一转,便开始与防守方对射起来。
离尘子的视线中,第二道壕沟里的士兵中有十数人几乎在同时调转了枪口,狠狠的射向了几十米外的高速机枪,一连四个机枪位被打掉后,附近的高速机枪手竟是蒙头蒙脑将枪口一降,平射起来……
连续不断的子弹击穿了在第二道壕沟伏击的士兵,然后飞向仍旧未跳进第三道壕沟的自家人身上,血花、血洞、弹轨、哀鸣、惨嚎、枪击声混杂成了一个血腥的场面,打红眼了的直属卫队士兵纷纷调转枪口与高速机枪对射,浑然不顾身后正飞来夺命的子弹,被打懵了的高速机枪手纷纷加入了猎杀直属卫队的序列,丝毫没有想过这种射速的子弹会对敌人身后的战友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一时间,枪声大作,硝烟弥漫,士兵失控……
其实,这只不过是短暂到不足一分钟内发生的事。
一分钟后,第二道战壕里再无活人,无上神教北线攻击队伍也是一片狼藉。
石堡顶端,离尘子轻轻的长叹了一声,身后,轩辕易在认真的检查着弹链,仿佛山下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短暂的一分钟,北线攻击队伍死四百二十二人,伤七百零六人——听完属下的汇报后,晁人王哀叹了一声,完了,占据了全面优势的一仗被近百名“装死的无赖”搅和成现在这个局面,师团一定会把“顽怠疏忽”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的。
“给我攻下它!”晁人王眯着眼睛指向了岩山顶端,只有比南线更早占领这个制高点,他才能让自己的战报显得好看那么一点点。
晁人王的怒火是所有中层指挥官不愿看到的,所以当晁人王吼出那声已经扭曲得不像他自己声音的咆哮时,所有人都在最快的时间调动了起来:轻伤的士兵开始替重伤号包扎、施救,侥幸无恙的士兵们则在所属指挥官的率领下冲进了城内,然后,沿着盘山石道飞快的向山顶方向扑去。
“老师,那条路,敌人至少得花两百条士兵的命才能冲上来。”轩辕飞熊微笑着指了指七百余米外的一处石阶,那是山顶唯一的入口,不过,距离它左右各两百米的位置,都布置有一个坚固的堡垒。
“我信,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冲上来了,你在南线的兵,就快要打光了。”离尘子扫了南侧山下一眼后,说道。
“士兵战死沙场,死得其所,您的学生我,轩辕易将军,从来都只把自己当做‘士兵’看待。”轩辕易笑着说道,“老师,再给我来一下吧,一会儿可能就来不及了,我想用最好的状态迎战。”
“好!”离尘子答完后,身形一动,将最后一道为轩辕易炮制的“回春符”贴在了他背上,心底,再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感觉到身体里澎湃的力量后,轩辕易认真的给离尘子鞠了个躬,说道:“老师,轩辕易此生有幸能遇到老师,是轩辕易的无上荣幸,轩辕易衷心希望老师自今日之后,事事如意,平平安安。”
离尘子沉默了十来秒钟后,说道:“我会永远记得你和你的卫队的。”
“谢谢老师!”轩辕易将头重重一点,跃回了自己的射击位置,枪口一转,对准了山顶入口。“兄弟们!全体戒备!勇猛杀敌!”轩辕易提高声音喊道。
“全体戒备!勇猛杀敌!”其他堡垒顶部相继传来了这样的喊声。
四十多分钟后,第一名敌兵出现在了台阶上。
一个半小时后,晁人王和洪多闻在辅官的护卫下登上了山顶。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终身难忘:除了台阶上被清理开的百具尸体外,山顶上还倒卧着近千名无上神教的士兵,他们无疑已经死了,鲜血在他们的尸体下缓缓聚拢,然后,流淌、浸渗,数座小型石堡已经被炸毁,残垣、断石上满是火药烧灼、子弹射击过的痕迹,从尸体分布的情况来看,他们没有任何一人是被射死在堡垒里的,从很多痕迹中可以得知,这些山顶的守军在最后一刻都选择了与师团士兵同归于尽,他们中很多人的尸体并没有留在山顶上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抱着师团的士兵滚下了悬崖。
晁人王和洪多闻从未遇到过如此惨烈的战斗,敌方全军覆没,己方也几乎付出了两倍的代价,环视完山顶的尸山血海后,他们甚至还能嗅到空气中,蕴着充满暴戾气息的呐喊。
还有一个人坐在最大的那座石堡边,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胸腹间挂着一根灰色的布条,怀里,抱着一名身穿将军制服的中年男子,从那中年男子身上的弹洞来看,他至少中了数十枪。
当晁人王和洪多闻被辅官、士兵们簇拥着靠近那白袍男子时。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接近,他轻轻的放下中年男子的尸体,走到一旁把另外一具尸体搬了过来,轻声说道:“陆广厦,你昨晚说,想在死之后跟轩辕易葬在一起,我做不到,所以,我再带你看看他。”他把这具尸体放在了中年男子身边,然后,抬起头冷冷的扫了晁人王等人一眼。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突然有了种脊骨发寒的感觉。
“不要打搅我,否则,我杀了你。”白袍男子说道,他说出这话时,前襟和袖口上的血块,像是在风中飞舞的花朵。
“你是谁?”晁人王突然觉得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眼前这名男子看上去除了气势有点骇人之外,身形、动作都给他一种很是羸弱的感觉,特别是男子背上的长方形米白色盒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武器。
男子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抱起了中年男子的尸体,站了起来。
一看就是个连三级都没到的家伙,竟敢威胁我?晁人王心头火气一冒,就待冲上前去发泄怒火。却不料被身旁的洪多闻狠狠的拉回了原地。
“你!”晁人王瞪了洪多闻一眼。
“别说话了。”洪多闻的声音和攥着晁人王手腕的手都在颤抖,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子,就是数年前被圣女审判后逃脱,前段时间被教内宣布已经审判终结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的杀神离尘子……
瞧见离尘子毫无杀意的离开后,洪多闻长长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