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余人能跑去哪儿?数天后,拓跋九锡得到了答案——除了小部分遁向了青藤卫城方向,其他的全都涌向了呼啸平原。
拓跋九锡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通讯辅官道:“知道乱民确切目的地吗?”
“回禀师团长,这些乱民亡命奔逃,速度快得惊人,第六联队现在分散搜索进展缓慢,抓获的乱民不足两千,不过据抓获的这部分乱民们说,他们想投奔新溧阳市。”通讯辅官答道。
不是复仇岭和晁沃野就好,拓跋九锡略微松了口气,随即一蹙眉头,新溧阳市?不就是原来的溧阳卫城吗?
略一思忖后,拓跋九锡命令通讯辅官道:“传讯第六联队,兵分两路,一路加紧搜捕,另一路轻装急行军赶赴暗麓之森与呼啸平原的边境线封堵。”通讯辅官领命离开后,拓跋九锡掏出香帕擦了擦眉毛,蹙着眉将新溧阳市念叨了两遍。
……
是日傍晚,离尘子和诸葛沧海正在家中一边用餐一边讨论成立市民听政代表团的事,正说着,便听到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采儿刚打开门,简平原便一阵风似的扑到了餐桌边:“市长先生,诸葛先生,紧急情况,有近万暗麓之森流民冲过边境线,奔我们这儿来了。”
离尘子眉头一蹙,问道:“消息可靠?”
“我和蔷薇亲眼看见的,据这些流民说,他们是从白石崖和虎啸峡逃出来投奔新溧阳的,后面可能还有更多人,我觉得情况紧急,就让蔷薇和她的小队留在边境给流民指引方向和搜集更多的情报,我的奔行速度要比蔷薇强上一些,就先赶回来请示市长先生,该如何处置。”简平原答道。
“我前天安排简平原跟蔷薇,带着他们各自的小队去边境附近寻找适合的山洞。”诸葛沧海在一旁插话道。
离尘子点了点头,问简平原道:“按照流民们的速度,最快何时能到达?”
“第一批明天下午能到达新溧阳附近区域。”简平原顿了顿后又补充道:“我让蔷薇将流民们指引向尚未启用的二号军事训练基地。”
“做得好,这样有助于甄别和维持城区稳定。”离尘子称赞了一句,又接着问道:“有没有问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流民入境?”
简平原回忆了几秒钟,有点不太肯定的答道:“我记得有两个人说是无上神教打开城防让他们恢复生产,于是这些人就借机逃出来了。”
离尘子一怔,蹙了蹙眉后吩咐简平原道:“马上去把物资处、警卫处、人口处和建设处的处长都叫到我这儿来。”
简平原出门后,慕容蒹葭三女瞧见离尘子皱着眉沉思,便很有眼力劲的离开了餐桌溜到阳台上去了,诸葛沧海也蹙起了眉,时不时捻一下自己的须尖。
数分钟过后,离尘子停止的思考,问诸葛沧海道:“会不会是无上神教的阴谋?”
诸葛沧海缓缓的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无上神教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那就只剩两种可能了,一是他们故意纵走平民减轻补给和城防的压力,第二是他们陷入对峙僵局,想打开城防恢复秩序实现自给自足,但这些流民不卖帐。”离尘子断言道。
诸葛沧海轻轻点头,认为离尘子分析得不错,犹豫了几秒钟后,他开口提醒道:“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无上神教与暗麓之森的决战在即,所以他们决意纵走这些平民,以防战时平民暴起发难。”
“这种可能性很小。”离尘子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据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圣殿第二师团接防巩东阙后又攻占了三城三镇一个贸易区,占据了暗麓之森的半壁,九个月能做到这个,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每打下一个都需要分兵驻守,所以我推测圣殿第二师团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晁沃野和宇文绛悦的军事素养不低,断然不会傻乎乎的跟已经据城而守的第二师团玩攻城战,所以,决战短期内不会出现。”
“可是耗久了对哪一方都不是好事,他们如何一方都清楚这一点的。”诸葛沧海说道。
“我倒是希望他们再消耗一些时日。”离尘子笑着说道。
诸葛沧海正待再问点什么,门口便传来了庄超凡的声音:“市长先生,警卫处处长庄超凡奉命来到。”
“如我一会儿安排的不妥,你可得帮我补上。”离尘子笑着对诸葛沧海低语了一句,然后冲着一旁的采儿点了点头,“采儿,去开门。”
待四位处长进门坐定后,离尘子让简平原把他与容易在边境的见闻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让你们过来,是有工作安排给你们。”
“请市长吩咐。”四位处长异口同声的说道,从新溧阳市开始建设至今,这些个由离尘子亲手指定的处长已经习惯了对他的言听计从。
“警卫处,调派四十名处员赶往二号训练基地,维护流民秩序,人口处,调派四十名处员一同前往,登记流民信息,为分流做准备,建设处,点算工作岗位缺口,与人口处对接,若出现岗位不足,按准军人名单先后顺序抽离补足,物资处,组织容纳一万五千人的帐篷,十日用度的粮食、饮水、御寒物资送往二号训练基地,另调遣一支运输车队,前往边境附近迎接,简平原随车队出发,记住,只允许老者、妇孺上车,青壮年男女,一律步行前往二号训练基地,强行上车的,鞭挞,诸葛沧海,你暂停手头的工作,明天上午赶赴二号训练基地,宣讲新溧阳的市民政策。”离尘子快速说完后,问道,“大家还有什么困难吗?”
庄超凡举手示意后,见离尘子冲他点头表示同意,便起身请示道:“处员允许配枪前往吗?”
“当然,流民胆敢扰乱秩序的,可择非致命部位射击,以儆效尤。”离尘子答道。
物资处、人口处、建设处均没有问题,倒是诸葛沧海捻了捻胡须后,问道:“主人,能不能从市民中挑出一部分人与我同往配合,我记得市民中有一小部分就是以前从白石崖城投来的,应该差不多有两百多人吧。”
“这个可以,让人口处调阅名单,今晚立即通知到位,误工导致的减薪由市政府补足,若是东方集团表示不满,就让外事处去对付他们。”离尘子微笑着说道。
诸葛沧海呵呵一笑,打趣说道:“外事处的人早都习惯了,哈哈哈哈。”
离尘子历来只负责安排事物,具体操作多数由各处自己分拆解决,所以四位处长也没多坐,他们走后离尘子又与诸葛沧海商议一会儿流民安置的框架,捋出大致的脉络后这才想起了三个女人还在阳台里,便起身走进了阳台,笑着问三人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慕容蒹葭嘻嘻一笑,压低声音凑到离尘子耳边说道:“先生您前两天不是说过,让我们不可在您处置公务时打搅您吗?”
离尘子一愣,略一回忆后苦笑摇头,说道:“还真难为你们记得。”一边在心里嘀咕,你们打搅得还少吗?
……
圣殿第二师团的第六、第七联队是新建制,兵员全部是巩东阙遗下的,为了方便统兵,联队长也是从巩东阙遗下的人手里提拔任用的,因为不是自己的嫡系加上日后还得归还教廷,所以拓跋九锡一贯不太看重以及信任这两支新联队,从来只让他们担负诸如守卫或者佯攻之类的任务。
第六联队的联队长就是魏野渡,在巩东阙手下干时,他是第二联队的联队长,是巩东阙的得力干将,可这会儿在拓跋九锡手下,他甚至连随同拓跋九锡历练的初级裁决骑士都不如。
魏野渡很怀念“不幸遇难”的巩东阙,但他一直以来都把这种情绪隐藏得很好,就像他一直没让拓跋九锡察觉出他的不满一样。
追剿流民是一件苦差事,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往哪个方向跑,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组织起来搞点伏击之类的“恶作剧”,另外,作为已经脱离裁决骑士成为了一个战职军人的魏野渡,已经把杀戮手无寸铁的平民当成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既然是战士,那就该在战场上和敌人刀枪相见拼出个胜负,哪能朝着平民的后背开枪呢?
但拓跋九锡下的命令很苛刻,他说,流民遁逃五万余人,你第六联队至少得给我收拢回六成活口,否则,你魏野渡提头来见。
已经追击近八天了,魏野渡只抓住了不到六千流民,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杀死的平民倒是超过了千人,不过魏野渡自己没有开过一枪,他的亲卫也没人这么干过。这近六千被抓获的流民除了最初的两千人因距离较近的原因被押送回了白石崖外,剩余的三千多人魏野渡一直都带在军中,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
第六联队有三千四百人,七八天下来,死于兽吻和流民反扑的达到了两百三十余人,魏野渡率队奔出白石崖执行命令时,全军只带了六日的口粮和饮水,大多数流民的囊中空空如也,所以尽管早已下令每顿减量一半供应被收拢的流民,魏野渡的第六联队仍旧在昨天就断粮了。
在暗麓之森里断粮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太多的草根、树皮以及一些辐射轻微的苦涩野果可以充饥,但是魏野渡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拓跋九锡是一个严苛的领军者,魏野渡曾亲眼目睹他下令杀死了第七联队的联队长刘举,刘举临死前眼睛睁得特别大,死死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他,仿佛在责问他,魏野渡,你为什么不救救我?
刘举的死因是他没能完成拓跋九锡布置的牵制任务,直接导致晁沃野甩开了他的缠斗,疾奔三十余千米从第一、四、五联队的合围中救出了宇文绛悦。战后,拓跋九锡没有责备第一、四、五联队,反而把实力远不如晁沃野的第七联队推上了审判台。
奉命杀死刘举的是拓跋九锡的下属拓跋小花,她在打断了刘举全身的骨骼后,咬掉了他的耳朵、鼻子、手指和喉结,然后,用手分开了他的小腹……
刘举的个人战力达到了十一级,可他在拓跋小花手里,就像个毫无防御能力的婴儿,魏野渡的战力是十又三分之二级,所以他救不了刘举,现在,很可能连自己都要保不住了。
“联队长,前面五千三百米外就是呼啸平原与暗麓之森的交界处,侦察兵报告说,已经发现小股流民在急速奔逃。”向魏野渡报告的人是他的副官卢峻毅,他俩是儿时的好友,少年时代一起加入无上神教,一起接受训练,不过卢峻毅的潜力远远不及魏野渡,所以魏野渡最终成为了裁决骑士,卢峻毅成为了教廷低级侍卫,在魏野渡成为了圣殿第二师团的联队长后,他把战力只有五级的卢峻毅提拔成了自己的副官。
小股,又是小股,魏野渡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派遣一支四十人队追击吧。”
该休息了吧,魏野渡说完后突然觉得有些累,昨晚全队在油棕坪山谷休息时,流民们的哭泣声和断断续续的咒骂让他彻夜未眠,当时他很想找到那几名多嘴的流民,掏出刀子来割掉他们的舌头,当他真的攥着小刀走近流民关押区时,听到有一个老流民在说:“这儿就是油棕坪,溧阳卫城还在完颜饮墨兄弟师手里时,这儿有一个偌大的散兵营地,那个时候,暗麓之森就是从这儿不断输送兵力前往交战区,不过现在这儿距离新边境只有不到五十千米了,我知道那个地方,拜强峡谷,路很难走的,拜强峡谷上还有一个废弃的哨卡,叫做汝阳哨卡,很多年以前我在那儿参加过一次战斗,一名超级狙击手杀死了我的上司毕春来……”
“毕春来,我听说过,他会盲狙,青藤卫城人……”另一名流民兴奋的打断了老流民的叙述。
“对对,就是这个毕春来。”老流民抢回了话头后颇有些欷歔的说道,“可惜呀,再厉害的人,都难逃一死呀。”
听到这句话时,魏野渡的心猛地一颤,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刘举临死前怒睁的双眸,在原地静静的站立了几分钟后,他返身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我们都会死的,魏野渡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道,他突然很羡慕这些流民,因为他们可以毫无顾虑的遁逃,哪怕在被抓住以后,他们都能很清楚自己的理想。魏野渡以前的理想是将自己奉献给无上神,为神的荣光浴血奋战乃至捐躯,但是他现在发现,无上神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诚挚和奉献,否则他应该会感动,应该会庇佑,但无上神没有,他任由他的信徒负伤、疼痛、死亡,甚至当信徒们之间相互杀戮时,他也没有阻止。
一开始有这个念头时,魏野渡觉得很自责,因为这是在渎神,但是他随即发现,无上神没有降下神罚,也许是原谅了他,也许是没有察觉,随着渎神的念头越来越多以后,魏野渡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自责,那么畏惧了。
圣女是神教中第一人,但一样会流血、受伤,一样得不到无上神的关注,那么,真的有无上神吗?前天晚上,魏野渡这么想完后,惊骇的等待执宰描述的神罚出现,因为他直接质疑了神的存在,但他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发生任何异状,于是,魏野渡彻底的困惑了。
又前行了一刻多钟后,魏野渡和他的大半麾下停在了一大片悬崖下方的空地上,那四千流民和他们的看守则在他们身后的一千多米外。空地旁有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前方两百多米外,是一条蜿蜒的石道,石道的最高处石阶就是暗麓之森和呼啸平原现在的分界处。
魏野渡身边的亲卫以及分散在附近的狙击手纷纷用枪瞄准了石道的最高处,因为那儿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男人的身形很瘦弱,却异常挺拔,栗色长发在山风中缓缓飘扬,脸上,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身上裹着一件米白色的长袍,与他的面具相互呼应,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他的黑色作战服,男人空着双手,很随意的站着,身上弥漫的气势却让魏野渡感到惶恐。
魏野渡忍不住侧头问卢峻毅道:“你还记得洛云冈市市长夺城那晚的事吗?”卢峻毅连忙点了点头,视线却依然留在石道高处那名男人的身上。
“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洛云冈市的市长?”魏野渡压低声音问道。
卢峻毅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敢肯定,但看穿着打扮很像。”
“联队长,我猜就是他。”站在卢峻毅身旁的巴尧凑过来轻声说道,“我记得他叫孟青,联队长您先问清楚好一点。”
魏野渡点了点头,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起来,几年前的那晚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个噩梦,若果眼前这面具男子真是当年的那位,那么他既然拦在这儿,自己便绝无跨过去追击的希望了。
“请问,您是孟青市长吗?”魏野渡定了定神后,提高声音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将手一挥,两秒钟后,他的身后便出现了一条人影,然后,越来越多……
……
“走吧,回到你们的主官身边去。”离尘子不耐烦的对已经被缴械的这五十名第六联队士兵说道。
五十名士兵一听之后连忙躬身答谢,然后一溜小跑的从石道上跑回了魏野渡身旁,为首的一名忙不迭的把自己这些人被离尘子擒下的过程说了一遍。魏野渡耐着性子听完后,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因为离尘子让这些士兵转告魏野渡,他们越界了。
“联队长。”卢峻毅忍不住喊道,作为魏野渡的副官,他很清楚拓跋九锡的命令,就像他清楚刘举的死因一样。
魏野渡回过了神,艰难的开口央求道:“尊敬的孟青市长,我是魏野渡,圣殿第二师团第六联队的联队长,奉命追捕从治下逃离的平民,虽然我很是觉得冒昧,但我还是希望孟青市长能高抬贵手,让我们越界搜捕,我们保证绝不骚扰到您的领地,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我和我的这些士兵们,就活不了了。”
魏野渡觉得夸大其词是很有必要的,士兵们死不死两说,反正完不成任务,他是绝绝对对的死定了,谁让自己不是拓跋九锡的嫡系呢。当然,他这么想着实有些冤枉拓跋九锡,拓跋九锡虽然治军严厉,也喜欢分个亲疏内外,但对于处罚军官还是极为慎重的,因为一个疏忽便很可能造成哗变,刘举的死更多是因为他的失职。
但别人不一定会从拓跋九锡的角度去想,至少魏野渡就认定了拓跋九锡这厮暴戾好杀喜欢排除异己。
离尘子果然如魏野渡担心的那样,直接拒绝了:“绝无可能,你们撤兵吧。”
就在卢峻毅和周围的士兵们心念急转的揣度魏野渡会不会突然下令扫射时,魏野渡作出了一个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他解下了身上所有的武器防具丢在了地上,然后大步流星的向石道上走去。
“联队长这是想干嘛?”一名士兵问卢峻毅道。
卢峻毅摇了摇头,他自己还满脑门子的问号呢。
走到离尘子面前三四米时,魏野渡很干脆的行了一个重礼——单膝跪地,躬身垂首。
“你这是在做什么?”离尘子蹙了蹙眉,问道。
“数年前,魏野渡曾一睹市长的风采,是夜市长单骑入城,置联军万人如无物,魏野渡深感钦佩,这次魏野渡领命追捕平民,并非本意,但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市长既然不让我等入境,那就恳请市长收容魏野渡,魏野渡愿鞍前马后追随市长。”魏野渡低声说道。
离尘子心里一乐,心说执行不了军令就想着背叛别投的人,我要你有何用。心里虽是这么想,口里却不能这么说,也懒得出言宽慰应对,便径直问道:“是拓跋九锡下的命令吧?”
魏野渡连忙把头一低,答道:“是的,自巩东阙师团长遇难后,拓跋九锡接掌了第三师团,我们这些巩东阙师团长的旧部很是受他刁难……”
“够了,你们内部的事,我没兴趣知道。”离尘子可不想浪费时间听他胡说八道,出声制止了魏野渡接着往下说后,说道,“你不就是怕拓跋九锡怪罪你嘛,找纸笔来,我写一封信给他,他看后自然不会再处罚你了。”
魏野渡眼睛一亮,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心里便是一沮,拓跋九锡在离芜高地多年来深居简出除了麾下官兵外从未与外人有过交集,这孟青市长自然不会是他的旧友知交,又如何能一封书信便免去自己的责罚,方这么想罢,心里又是一愣,心说难道二人私下早有往来?一想确实很有这种可能,因为二人都是一般无二的强悍,又都颇有声名,说不定人家是英雄惜英雄呢。
反正此时的魏野渡脑子里是乱纷纷的一片,一时肯定一时否定忧喜交杂一团浆糊般的没了主意。
“你是不愿?”离尘子见他半天不吭声,便蹙眉问道。
“魏野渡不敢,请,请,不,有劳市长。”魏野渡一脸不情愿的在身上摸来摸去,可又哪里摸得出纸笔。
“算了。”离尘子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从石道边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顺手从靴侧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半尺长的小刀,略一犹豫便举刀在石块上飞速刻画起来。魏野渡偷偷抬眼去瞟,只见石屑纷飞似乎在雕刻一个人像,须臾间离尘子便已停刀回鞘,顺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布帕一裹一束,递向了魏野渡:“你将这物事交给他,就说我让他原谅你这回。”
真能管用吗?魏野渡很想问出这话,但着实不敢,只好惴惴不安的躬身道谢,起身无奈的向自己的士兵走去。
“半道上不可打开,他与我有约定,若是你弄坏了记号,我就帮不上你了。”离尘子想了想后提声说道。魏野渡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握紧了手里的小布包,心里却也一喜,有约定?记号?看来两人真的有来往呢。这么一想完后,立马就变出了一张笑脸,忍不住又再次回身冲着离尘子鞠了个躬,这才欢天喜地的跑下了石道。
“联队长?”卢峻毅连忙迎了上去。魏野渡乐呵呵的说道:“快,先离开这儿再说。”
瞧见魏野渡率军离开后,离尘子也转身离开了,所谓的与拓跋九锡有约定有记号之类的,都是在糊弄魏野渡,之所以让他送这雕好的石头回去,更多的是想印证自己心里的猜测,如果猜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受罪的绝不会是他离尘子,至于魏野渡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那就是魏野渡自己的事了,离尘子可不会在乎一个胆小鬼的死活。
当然,如果离尘子猜对了,魏野渡没准还真会没事。
……
当魏野渡战战兢兢的捧着小布包递向脸色难看之极的拓跋九锡时,新溧阳市已经完成了对流民的安置。这些从暗麓之森一路挣扎投奔前来的流民基本上是怎么安排怎么好,少有表示不满的,诸葛沧海宣讲市民政策的效果不错,流民们纷纷表示愿意加入新溧阳市并百分之百的拥护市政府,离尘子将他们都划入了农业人口,责成物资处和人口处解决了流民的一些实际困难,不过这批近三万人的流民暂时还不能获得新溧阳市的市民证,他们必须在新粮食蔬菜基地旁的临时安置区内住满十四个月,与新溧阳市的农业市民一起从事劳作,如果他们的表现符合人口处的市民标准,十四个月后他们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新溧阳市市民。
“这是一个必要的考验期,可以阻住投机取巧的人。”离尘子这么决定时,对站在他身边的九大处处长说道。
“我对你们的工作效率很满意。”离尘子还这么夸赞他们道,是该满意了,近三万流民,在七天内全部安置妥当,甚至包括在新粮食蔬菜基地旁开辟出一块可以容纳三千顶大帐篷的平地以及做好补给运输的筹备。
七天,刚刚够魏野渡从边境跑回拓跋九锡身边。
原本魏野渡想耍个小心思,让几名心腹替自己送这封别具一格的“信件”,自己悄悄跟随观望,没问题就上,有状况就溜,但一来怕心腹路上出问题二来怕被拓跋九锡察觉出自己的异心,便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亲手交给了拓跋九锡。
拓跋九锡接过了小布包,翻覆看了两遍掂了掂份量,然后,轻轻的拉开了小布包的结,瞥了一眼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
“原来是你。”拓跋九锡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石头攥在了手里,沉默了几秒钟后,对魏野渡轻声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魏野渡总算是放下了悬在心上的大石,连忙躬身行礼告辞离去。
魏野渡走后,拓跋九锡摊开了手掌,将视线再次投向了离尘子送来的石头,只见石头上雕着两张栩栩如生的脸,这两张脸,拓跋九锡都无比熟悉,右侧的那张是徐子昭,左侧的那张,就是拓跋九锡自己,不过当时他的名字还叫做澹台无伤。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呢?”拓跋九锡喃喃自语。
……
如果离尘子告诉拓跋九锡说:“我是蒙的。”拓跋九锡一定不会相信。不过事实还真是这样,甭管他相不相信,离尘子还真是抱着蒙一蒙的心思雕刻这块石头的。
这只是离尘子的一个试探,用以印证自己的猜测,不过他对自己的猜测并未有太大的把握。这么看来,魏野渡似乎有些悲哀,不过悲哀归悲哀,被离尘子利用了一把的他还真是幸运,因为离尘子蒙对了。
事实上,自从慕容蒹葭和西门赐那儿听说是拓跋九锡纵走他们之后,离尘子便会时不时的抽暇猜度拓跋九锡这么做的目的。让慕容蒹葭细致的描绘完拓跋九锡的相貌后,离尘子能肯定对方曾经参与主据点内对自己的追杀,但这似乎就很说不通了,既然追杀自己,可又为什么会纵走自己的家眷呢?慕容家被灭门时,离尘子与端木茜茜刚遁入苍寂冰原不久,而且从拓跋九锡的安排来看,基本能够排除用闾丘美慕容蒹葭等人做诱饵“钓”出离尘子的可能,以当时离尘子的境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重返离芜高地,对方卖的这个好,似乎早已笃定他离尘子一定能卷土重来,但这也解释不通。
所以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拓跋九锡以前就认识他并且了解他,愿意卖这个人情给他,第二种是拓跋九锡很看好他,甚至不惜违背无上神教的意愿向他示好。思来想去后,离尘子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因为第二种也陷入了逻辑困境,他离尘子是被无上神教通缉的异端,对方既然已经傍上了无上神教这棵大事,与自己无亲无故的,根本就犯不着这么做,因为不见得有好处的同时,还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那么如果是熟悉自己的人,又会是谁呢?与百里悠然有关的都被排除了,剩下的人里,有可能具备这种实力的基本没有,思来想去后,离尘子锁定了生死未卜的澹台无伤,他能肯定,如果是当年的澹台无伤就是现在的拓跋九锡,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几率会纵走闾丘美等人。但从慕容蒹葭描述的相貌身高来看,两者又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这无疑让离尘子很感到纠结,而且这种纠结一直持续了很久,一直等到巩东阙“出售”给他无上神教的大量秘辛时,离尘子这才在诸葛沧海的帮助下察探出了一些端倪。
诸葛沧海的帮助是卓有成效的,他结合了百里悠然商会的海量情报和无上神教的内部资料,梳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当年完颜饮墨兄弟师实行清剿时,澹台无伤逃出生天,而后出现过两次,最后一次,是潜入离芜高地,不久后,佣兵岗附近的军道被暗月组织实施了破坏行动,澹台无伤自此失踪,随后不久,拓跋九锡和拓跋小花二人凭空出现在离芜高地主据点,参加了无上神教的招募考核。
“据可靠消息,在那之前,暗月组织丢失过至少三具克隆躯体,战力十一至十三级不等。”诸葛沧海非常肯定的对离尘子这么说道。离尘子当时听完之后立即查阅了拓跋九锡与拓跋小花招募考核时的战力登记,得出了基本吻合的结论。
“拓跋九锡很有可能就是澹台无伤,即使不是,他们也有很大的可能熟悉彼此。”诸葛沧海总结道。
离尘子很想相信诸葛沧海的总结,但心里仍旧是充满了疑问,因为这毕竟是推测,没有直接的证据支撑这一观点。
但他很想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所以,他雕刻出了澹台无伤与徐子昭的样貌,如果拓跋九锡看见这块石头后无动于衷,那就能证明他不是澹台无伤,如果他有所反应,至少能表明,拓跋九锡认识澹台无伤,如果他连徐子昭都一起认识的话,那么他八成就是当年据守镔铁山矿区的澹台无伤。
答案得等拓跋九锡来揭晓,如果他真是离尘子猜测的那个人,那么他就一定会出现在离尘子的面前,因为他绝对能猜出雕刻石像的孟青市长,就是他示好过的离尘子,如果他不出现,离尘子就会断了与他交集的念头,因为若是拓跋九锡不是自己旧识却还纵走闾丘美等人,那就意味着对方是在抛撒一张自己看不见的网,居心叵测不防不行。
“看来,我们还真得见上一面才行了。”他在心底对离尘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