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enny2024-08-19 16:505,669

许津南把我从被子里拉起来,向我求婚时。

才是凌晨。

他单膝跪地,眼睛亮晶晶的,举着戒指。

可这是我们逼死宋时桉的第三天。

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呢?

怎么可能呢?

01

“我愿意。”

我向前伸出手。

“什么?”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豪不犹豫答应,许津南愣了两秒,又问我一遍。

“我说我愿意!”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那给我戴上戒指吧!”

我把手抬高几分,努力露出微笑。

他没再多语,干净利落给我戴上戒指。

“你想好了?”

他又问我一遍。

我微笑点点头。

我想好了,我当然想好了。

我会嫁给你,我会陪着你。

我会拉着你一起,向宋时桉赎罪。

我并没太把他求婚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他只是想看我崩溃,就像六年前把宋时桉逼到走投无路一样。

“那你明天不会去吧。”

许津南眼神牢牢锁定我。

明天?

哦,明天是宋时桉的葬礼。

“不会去的。”

我回握住他的手。

“那就好。”

许津南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别像六年前一样,因为宋时桉跳楼,高考少了一百多分。”

宋时桉跳过两次楼,六年前的高考前夕,和六年前的现在。

两次,都和我跟许津南有关。

六年前高考出分那天,远在大洋彼岸的许津南给我打来电话。

那是他高考前因为宋时桉跳楼出国后,给我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温迎,你是不是有病?”

电话那头,他质问我。

“你是没带脑子上考场吗?”

我沉默不语。

话筒里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下来。

“温迎,我知道你是因为宋时按的事,可那不关你的事,他自己心态不好跳楼……”

“可我忘不了!”

我打断他的话。

“可我忘不掉。”

多日来的恐惧日夜萦绕在我的心头,宋时桉摔在楼下的场景一个月来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我在深夜惊醒。

此刻,许津南的电话击溃了我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我握住话筒,眼泪夺眶而出。

“如果不是你们把宋时桉拖到了寝室,折磨了他一夜,他怎么会第二天跳楼?”

02

电话那边,许津南停住。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轻笑一声。

“温迎,难道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一直以来,不都是你默许的吗?”

“而且,第二天贴在黑板上那些照片,不是你传给我的吗?”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一直在逼迫我……”

我一下哽住,又手忙脚乱地给自己辩解。

“别给自己找理由了。”

许津南声音变得冷淡。

“我从没有逼过你。”

“闭嘴!”

我慌忙挂断电话,仿佛这样就可以遮盖住我的慌乱和无措。

强压住心头的不安,我坚定地看向许津南,又重复一遍。

“我不会去的。”

许津南满意地笑起来。

拉住我的手,向卧室走去。

“大半夜起来,真够困的。”

现在是凌晨三点,也是我和许津南同居的第三天。

也是,宋时桉死亡的第三天。

03

六年前,许津南把宋时桉强拉进宿舍,极尽欺凌。

并拍下照片和视频。

第二天,那些照片就出现在教室的黑板上。

宋时桉走进教室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转身就冲出教室从栏杆跳了下去。

只是万幸,没有死。

之后他便转学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这件事刺激到跳楼。

只有我知道,这场巨大的欺凌,早就开始了。

从他转学来那天,从他抢走许津南一直稳居的年纪第一的宝座开始。

许津南就开始筹划了。

高中时期的许津南,因为带着助听器,所以很少有人接近他。

许津南便带着我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接近他,和他做朋友。

然后冷落他,带动全班孤立他,最后,霸凌。

少年人的情感最真挚,所以一旦靠近就是友谊的开始。

但少年人的自尊也最强,被人压在地下欺辱的经历足以毁掉任何一个心高气傲少年的人格。

而这一切的开端,不过是因为宋时桉代替许津南成为年级第一后,又在一节数学课上推翻了他给的答案,并给出了另外三种全新的解法。

简单到可笑。

六年后,我再次遇到宋时桉。

那时的他给一家工厂搬木材,眼神淡漠,没有一丝高中时的光亮。

身上只剩沉沉的死气。

出于愧疚,也出于补偿,我极尽所能想帮助他,缠着他。

他被我缠得不厌其烦。

而没过多久,许津南回国。

当初出事后,他爸就把他送出了国,以免生事。

回国后,他不知从哪里搞来宋时桉工厂的地址。

站在工厂门口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听说你有个妹妹?”

04

可他根本连宋时桉的妹妹都没见过。

他只是想看着宋时桉再度发疯,像高中时那样。

因为他知道,他是宋时桉一生的心理阴影。

果不其然,宋时桉被他刺激得几近发疯。

他张大嘴嘶吼着,想冲过去,却被许津南的人压在地上,一个字都发不出。

因为他是个聋哑人。

而在高中时期,一个半聋半哑还家境贫困的人,想要欺负他,太过容易。

后来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跳楼的消息。

他上大学的妹妹宋舒禾也不知所踪。

许津南不以为意地提出想和我在一起。

因为他知道,这两年,都是我一直在照顾宋时桉。

他也知道,我一直都心存愧疚。

他想看我崩溃,就像想看宋时桉发疯一样。

都是他的玩具罢了。

可我不行。

我见过宋舒禾。

见过她那张和宋时桉极为相像的脸。

我做不到。

那种愧疚噬咬着我的心脏,让我追悔莫及。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去了宋时桉的葬礼现场。

灵堂中间摆着他的遗像。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颊边有两个酒窝,眼神温和。

高中时的宋时桉,对谁都一副温柔的笑颜。

尽管带着助听器,还是会尽力去听别人说的每一个字。

心脏隐隐作痛。

我走上前,拿出纸巾,想将他遗像落上的灰擦一擦。

转身,我看到一对泪眼通红的老人。

是宋时桉的父母。

灵堂寥寥无几,没来几个人。

见到我,他们走上来,用手语问我。

“是时桉的朋友吗?”

我点点头。

他们没有见过我。

毕业后,我再次见到宋时桉时,他在一家幼儿园做义工。

自己单独租了一个房子。

只有他大学的妹妹放假时会去看看他。

可当年高中时,他曾经蝉联年级第一,是我们那一届的传奇。

一个半聋半哑说话都不连贯的人,在学习上竟有如此天赋。

他本能有光明的未来。

我在葬礼上没有见到宋舒禾。

宋时桉跳楼死亡的消息,是宋舒禾登他的微信号发的讣告。

我见过宋舒禾几次,在我去照顾许津南的时候。

大多数时间,即使放假回家,她也忙着做兼职。

宋时桉死后,我去了他租住的房子,见到了宋舒禾。

她一袭素衣,正在收拾宋时桉的东西。

“出去。”

她说完这两个字,继续用箱子装着茶几上的物件。

“我来,看看你哥。”

我踌躇开口。

她不为所动,继续收拾。

见她没有回头,我抬起脚试着往门里迈。

她一下冲过来,将我死死挡在门口。

脸上是隐忍的怒气和恨意。

“别来这套!”

“我哥,不就是被你和许津南逼死的吗?”

她眼中含泪,一整串话向我抛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看了我哥的日记。你和许津南,还有一个男的,你们三个人。从高中就开始欺负他,现在还不放过他,我哥被你们逼得跳了两次楼!”

宋舒禾语气愈发锐利。

“我说你高中毕业怎么时不时来找我哥呢?怎么,赎罪?觉得愧疚?还是说又想和高中一样,欺负他、戏弄他?我哥已经死了,别玩他了,你和许津南你们那群人我们惹不起,所以别来了好吗?行行好放我们条活路!”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着宋舒禾苍白又带着泪意的脸,我一时无从辩解。

可又要怎么辩解?

她说的,都是事实。

我自作主张,我自以为是地想要补偿宋时桉,不过是又在提醒他当年的伤痛,又在他伤口上狠狠踩了一脚。

“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宋舒禾把我推出屋,“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从葬礼出来,我也没看到宋舒禾。

宋父宋母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他们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去宋舒禾的大学找她,但却被辅导员告知,她已经利用学校交换生名额出国了。

我给他们留下了一些钱。

想弥补我内心的不安。

他们推拒着我的手,用手语告诉我,他们有钱,我也需要用钱。

从灵堂出来时,他们站在身后,灰扑扑的。

像是被遗落的两粒尘埃。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许津南做了什么。

我们让一对父母失去了本应有大好前程的儿子,让一个女生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哥哥。

让一个本可有无限光明未来的年轻人,失去了最宝贵的生命。

05

求婚后,许津南就再也没联系过我。

按照他爱玩的性子,应该是又找到新的猎物了。

两个月后,许津南又找上我。

“温迎,你还想和我结婚吗?”

他开门见山,依然意气风发。

“你是从哪里玩够了回来?”

我抱着双臂看他。

“当然是想你啦!”

他张开双臂,想拥抱我。

我皱眉躲开他的拥抱,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

“别碰我,脏。”

“脏?”

许津南愣了一下,又笑了,拿出一支烟点上。

星火明灭在他唇间。

“高中的时候,你总问我怎么抽烟,可我怎么教你你都学不会。”

他忽然极快地俯身靠近我,手揽过我的脖颈。

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冷意,混着烟味,猝不及防地窜入我的鼻尖。

他将唇贴上我的,把烟味渡到我嘴里。

“温迎,你总学不会。”

我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在他提到高中时一顿。

高中。

是啊,宋时桉已经死去两个多月了。

可我对时间没有一点感知。

好像时间就停在他死去的那一天。

明明他已经有所好转了。

我和他一起去幼儿园做义工的时候,把最新款的助听器交到他手里的时候。

他的嘴角,明明已经露出久违的微笑了。

可为什么还是死了。

还是死了。

许津南进了我家。

他新奇地看着我屋里台子试管的盐酸。

“温迎,你还弄高中的这些东西呢?”

我在初中教化学,所以有时候会在家里自己搞一些实验。

我没回答他,瞥他一眼,留他一人自问自答。

许津南继续好奇地四处看。

忽然,他叫了一声,同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看过去,许津南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地上有被碰掉的盐酸试管。

“你怎么了?”

我平静问他。

“你还说呢?”

许津南有些怨气。

“今天被玻璃划了一下,伤口还没愈合呢,又被你家盐酸给洒了。”

“哦。”

我没什么情绪,反问他。

“那你记得,当初你在寝室,也是用玻璃划伤宋时桉的胳膊,又用盐撒上了吗?”

06

许津南闭了嘴。

他静静地盯着我,眼中逐渐泛起冷意。

“那是他活该。”

“所以视频在哪?”

我问他。

“当年你们在寝室欺负他的视频被你放哪了?”

许津南安静地看着我,然后又露出那种笑容。

那种不屑的、看不起任何人的笑。

“你拿到了又怎么样,你要去告我吗?”

“你很搞笑,温迎。”

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摸上我的脸。

“别去想那件事了,不如就这样陪着我吧,高中时你也是这样陪着我的。”

“温迎。”

许津南好似又恢复对我的兴趣。

在学校门口等我下班,或是拉着我去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每次看到他,我眼前都会浮现宋时桉的脸。

流着眼泪的、却不屈的脸庞。

我对许津南避之不及,却又和他纠缠不清。

我索性搬去学校宿舍。

一来可以不再看到他,二来最近学校查迟到很紧。

作为班主任,每天早上要在教室门口卡迟到。

但班里最近有个学生,上课时经常迟到。

每天早上站在教室门口,肉眼可见的校服都湿透了,头发也湿淋淋的。

头发成了一绺一绺的,水顺着头发流下来。

“报告!”

她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嘴唇打着颤。

“陈禾苗,你怎么回事?”

我还没开口,一个女生已经率先发问。

那是班里最漂亮的一个学生,叫张念,平时也比较张扬。

“我我去买早饭了。”

陈禾苗怯怯的,不敢多说。

“那你浑身怎么湿透了,你是去厕所买了吗?”

张念话没说完,捂着嘴笑起来。

班里也断断续续响起几声笑。

陈禾苗站在门口,更加无措。

“行了。”

我皱着眉打断张念。

“陈禾苗,你先坐回座位,下课来我办公室换套衣服。”

陈禾苗点点头,低头佝偻着身子挪回座位。

冬天穿的衣服很厚,她的校服因为湿透了,已经彻底黏在里面明显短了一截的棉袄上。

看着很是笨重。

我凝视着她的背影,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陈禾苗家里很穷,连学费都是乡下的爷爷割了麦子凑的。

常年穿着一双不合时宜的布鞋。

班里有什么活动时,她都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一言不发。

我无意中见她笑过一次。

颊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和宋时桉一样。

但我害怕,她也会像宋时桉一般,遭遇同样的事情。

07

下课后我让陈禾苗去了办公室,给她脱下了已经湿透的校服和棉衣。

换上我从家里带的干净衣服。

所幸,里面的衣服还没有湿。

“如果遇到什么事,就告诉老师。”

我握着她的手。

她眼中滑过一丝诧然。

“我没事的,老师。”

“一定要告诉我。”

我又重复一遍。

“嗯,我会的。”

她再次点头,眼中透着开心。

陈禾苗回去后,我格外注意她。

但她并没什么异样。

也没和我说过什么。

只是有时会抬头看我,眼中湿漉漉的,欲言又止。

直到我看到她从厕所跑出来。

手捂着嘴,跑得飞快。

径直撞到我身上。

“怎么了?”

我慌忙扶住她,低头看去。

她脸上有清晰的泪痕,还有两个清晰的掌印。

她眼中含泪地看我一眼,摇摇头,挣脱我飞快地跑远了。

我见追不上她,直接往厕所走去。

厕所隔间里传来水桶倒地的声音,还有流水声。

“我说让我那邻居家表哥给她看看脑子得了,怡安二院的。我看陈禾苗脑子真有些不正常。”

里面传出张念的声音,还有三两句附和。

我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就想把厕所门踹开。

却在走近时停下脚步。

校园霸凌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即使告诉老师和家长。

但在看不到的地方,霸凌者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到被霸凌的人身上。

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才注意到张念口中的怡安二院。

那是许津南上班的医院。

08

许津南最近找我的次数又有所减少。

之前他还会饶有兴致地在学校门口接我下班。

现在一个月可能也见不了几次面。

偶尔在一起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过他的手机壁纸。

换成了一个女孩的背影。

我去医院找了许津南。

快到达他的科室的时候,远远听到一阵喧闹。

有病人神色惊恐往后退,后面许津南拨开人群,跑了出来。

不复往日的冷静,他的额头布满一层细细的汗,边跑边往后看。

他的身后,一个人冲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什么。

他跑近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一把斧子!

医院一时大乱,尖叫声不绝于耳。

许津南抱着头,往医院的医疗仪器跑去。

那个人很专心,只追着许津南。

我也赶忙到一处安全地方,以免被误伤。

危急关头,一个女生冲过来,一把拽过许津南,拉进旁边一个病房。

那个手拿斧子的人很快追了过去,但房门好像被反锁了,他怎么都打不开。

警察来的很及时,那个人很快被控制住。

房门再次被打开时,我看到那个女孩正蹲坐在地上,把许津南拥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

许津南看着她,眼中全是眷恋和爱意。

还有些许后怕和被保护的震惊。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许津南露出这种眼神。

第一次是高中时,他月考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二名,那也是宋时桉转来后的第一场考试。

周五时许父来接他,但在街角拐口处,我看到许父让他脱下鞋和袜子,便上车开走车子。

当时正值深冬,许津南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在积雪中踩回了家。

他走了多久,我就在背后默默跟着他多久。

直到最后,我追上,递给他丢掉的鞋子。

“你不冷吗?” 

零下三度的天气里,我笑吟吟问他。

许津南还在女生怀中,抱头茫然盯着她。

我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生。

她就是那个被许津南设置成手机壁纸的女生。

女生转过头,我看清了她的脸。

宋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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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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