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一夜没睡着，眼前尽是金晃晃的大黄鱼。我那容量可怜的大脑不停地运算着，可谓绞尽了脑汁。在1990年代，那时一克黄金大概值四五百马克吧，一千克黄金多少马克呢？再乘个十二倍呢？贫穷限制了我的计算力，加到七位数字时，我的手心出汗，脑子已经彻底乱了。
施老太太光惦记她的房契，根本没有提到有黄金，我可不可以装傻，我是不是也不提呢？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排遣它。
1940-1993，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老太太可能都忘记了吧。不会是施爷爷偷偷放进去的，他家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据说犹太人怕露富，他们在整理钱财时，不会让第二个人看到，家里人也不让看。
根据施泰恩老妈说，在1942年12月那个寒冷的夜里，广播车开进贝尔大街，反复广播斯图加特清犹委员的命令，贝尔大街被封锁，所有犹太人必须在十分钟之内离开家，到大街上排队站好。施家老老小小十几口人动作慢了点，党卫军冲进施家的11号楼，把他一家人拖出大门，仅仅给了穿好衣服的时间。
根据斯图加特城市档案馆的记载，在1940 -1942期间，盖世太保把搜铺到的犹太人集中关押在斯图加特 Killersberg，然后分批运到慕尼黑达豪集中营，总共运出一千多犹太人。其中就有施泰恩一家。他们最后被送进达豪集中营，消失在焚尸炉里， 他们的巨量财富存在犹太人开的瑞士银行，这些账户成为死账户。具体数量， 至今无人知晓。
施家老爷爷可能事先早就藏好了金条和房契，将金银细软带在身上，他可能考虑，大金条在党卫军眼皮底下混不过去，就将这12块金条藏在地下室深井里，这种将财富分散开减少风险， 符合犹太人一贯做法。以犹太人的精细心思计算，将零碎的小金币和金首饰， 零花钱带着身边更安全些。
12条金砖价值多少呢？好像是2018年吧，我曾经在跳蚤市场上看到过德意志帝国金币，一枚12克重的金币卖价800欧元。我五位数以上的数字算不清楚，这道算数题可能超过七位数了，那么多个零在后面排着队，已经突破了我的心算能力的极限了。
那肯定是很大一笔财富，是在我租用的地下室地下发现的。我看过一个法律案例，根据德国土地租赁法，谁租赁的土地，地下如果挖出石油，地上长出果子，都是归租赁者所有。
这样推理过来，金条当然是合法归我所有了，我又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干嘛吓得夜不能寐呀？施家人自己都忘了，我把房契给他们，他们就已经对我千恩万谢了。
首先要换掉我那辆破大众，我花了五百马克买来的旧车，冬天的早上常常发动不起来，我对它早已恨之入骨了。订购一辆新版的保时捷911，要橘黄色的全皮座椅。带着我的德国女友卡琳娜， 重返阿尔卑斯山那个该死的山口， 上次在那里抛锚，把她吓坏了。
要不然买一部奔驰S系列也可以， 不过就十万马克，一台保时捷， 再加上一辆S系列奔驰，总共也不过二十万马克。钱太多了，花不万也是一种烦恼。
那就买房子吧，我本来就想要搬到德国新首都柏林去住，我想跟名流巨星做邻居。要不然在Kurfürstendamm大街买房子，那里离柏林音乐厅不远，卡拉扬虽然不在了，小泽征尔常常会来。
慕尼黑马克西米连大街的公寓也不错，那条街是日耳曼美女集中营，出门春色无边，美女看都看不完。德国最有品质的烤猪肘店就在那里，要一杯巴伐利亚黑麦啤酒，啃一只烤得焦脆的猪肘，然后揉揉肚子，摇摇晃晃步行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不用起来工作，那种人生更复何求呀。
天渐渐亮了，我的脑子转了一夜了，还是停不下来，我用冷水洗了洗脸，把发烫的脑子降了降温。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中的我虽然满脸财色，却变得丑陋不堪，这让我沮丧万分，也使我从发财的狂热中醒了过来，恢复了我的理性。
这些金条真的能归我吗？从法律上，从道义上，从伦理上，我要再认真地想一想。不要稀里糊涂走上一条犯罪的道路。
到底是施老夫人指示我的位置，她不告诉我。我去兑换金条，一个中国穷小子哪来的德意志帝国银行的金条，警察会不会盯上我，暗中调查我呢？
我奶奶曾经教导我过，不是自己的钱财不能花，放在家里都不行，会惹祸上身的。我怎么可能财迷心窍，忘记我奶奶对我的叮嘱呢。我真的一时糊涂了吗？
吃早饭时，我已经决定了，把金条如实告诉施家人，全部物归原主。至于他们家给我多少奖励，我倒是可以欣然接受。
电话铃响起了，虽然还是施泰恩慢条斯理的德语，但是他没有礼貌性的问候，也不绕圈子， 直接提问，急迫想要知道结果的心情，还是流露了出来。我知道他急于想知道什么样的结果，我干脆打断了他: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