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扭头去看，但谁都没见过这丫头。
生了一副不输花旦的好皮囊，眼神还透着骨子里的嚣张，漂亮得带点儿桀骜不驯的刁蛮之气。
导演本还想骂是哪个狗东西敢呛自己的话，可忽一瞧见说话之人，认不认识另说，只顿时觉得她的气质很适合下部戏中一个草原公主的角色。
被夏日烤焦的燥火不禁熄了一半，导演盯着她思考起来。
那眼神像极了雕塑家面对一块光滑未凿的大理石，忖着是把她雕成高洁神圣的维纳斯，还是琢成妖异艳丽的美杜莎。
又看她胸前挂着访客牌，不知是哪路关系户前来探班。
但不管是谁，也不敢把脑袋伸到导演的监视器上，对着演员的脸戳戳点点，居然还说：“这个卓越演得不自然啊。”
导演刚要发问，俞姐忙从一边伸过手来，薅住姚幻舞把她拽出去，走到场外的树后，往她头上扣了一顶草绿色的鸭舌帽。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打扰剧组的正常工作。”
姚幻舞满不在意：“我没有打扰啊，是导演喊‘卡’了以后我才过去的。”说着就想摘帽子，她不太满意这个颜色。
俞姐皱眉：“把帽子戴好，待会儿就站得远远地看，一会儿等卓越休息了，再去车上见一面。”
知道姚幻舞来探班，卓越总觉得被她从哪儿盯着看，那视线如钉子一样嵌在余光里，不吵不闹不出声，就静静旁观他和别的女生接吻。
压力如喜马拉雅山一样地扣在背上，人都驼了。
卓越又跟任晓珂试了一次，嘴唇是有了交集，但动起来就跟卡帧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导演“卡——”的嗓子都哑了。
然后他觉得现在彻底拍不了这条床咚吻戏，任晓珂也有点被咚得脑充血。
两人就和导演说要调整一下状态，然后各把自己关进房车里。
“怎么跟别人就不会亲了呢？”
戏谑的女声突然从后座冒出来，卓越肩膀一夹，捂着发红的嘴皮子，嘟嘟囔囔回头道：“因为你在，我紧张……”
姚幻舞“哗哗”吸着一瓶酸奶：“唉，是你让我来的诶，我来了，你紧张又怪我？那你当初就别喊我来，成心绿我是吧。”
卓越忙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是的，我没有，只是不想你误会，才提前跟你说，没想到你真会来……”
他两片嘴皮子不够解释的，恨不得再长出几张嘴巴。
“好啦！”姚幻舞扶住他的头，把喝了一半的酸奶递过去，“那是你的工作，我就过来见识见识什么叫片场的，荧幕上拍出来好看，现场也就那么回事，我等一下要回南都了，这次是跟师父请了假来的。”
卓越咬着吸管，微微一点头：“嗯。”
“那亲一下。”
他乖乖把嘴撅起来，被她舔去了嘴角的酸奶。
“刚才那个床咚……”她拖慢了声音，把卓越听得一身虚汗，还以为她又要兴师问罪，结果下半句是：“……好像挺有感觉的，下回咱俩试试。”
他扶住额头笑起来：“哎你别说了。”
姚幻舞嘴上很大方，可盖不住心里早酸成了一只醋精的事实，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难受，非得开些玩笑才能平复。
谁叫对象是干这行的，这也算是艺人家属的副作用。
卓越瞧她意难平，便转变话题说道：“刚才导演问我是不是跟你认识，因为他看到俞姐和你在一起。”
姚幻舞：“怎么了？”
“他没说，但我感觉他好像是对你有兴趣，这个郭导偶尔会挑入眼的、看起来有天赋的素人演戏，还捧红了几个人呢，要真那样就好了，咱俩就是同行啦，我就专门和你搭戏，天天咚你，根本用不着演。”
“德性。”姚幻舞笑着捶他。
之后果然应验了卓越的话，俞姐和一个人来车上叫走了姚幻舞。
她被带进一个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面坐着刚刚那个男导演，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据说是选角导演。
他们看着姚幻舞上下打量，小声议论两句，然后开门见山地问她多大。
“二十四，快二十五了。”
“那刚毕业没多久啊，现在是读研呢，还是工作呢？”
姚幻舞眉梢一挑，反问过去：“干什么？查户口本啊？”
女导演也扬起了眉毛，赞许地点点头：“嗯，这个表情很不错，是我想的那个形象。”
“小姑娘。”男导演温和地笑了笑，“别紧张，我们只是觉得你的样子特别适合下部戏里的一个女配角的形象，那角色现在空着，圈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女导演补充道：“有时间的话，可以先试下镜，穿上戏服感受一下，你应该特别适合那身衣服，腰上再别两把弯刀，活脱脱一个刁蛮公主。”
姚幻舞没说话，眨眨眼看他们。
她觉得这俩人就像那个广告片里说的，“你的创意不错，跟我学做菜吧。”或是“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做我的徒弟吧。”
而俞姐在旁边眼轱辘一转，似乎从姚幻舞身上看到了又一台赚钱机器的影子，便想撮合这事儿，拍拍她的肩小声说：
“小舞，这位郭导你也应该听说过吧，这几年好些大火的热剧都是他执导的，口碑质量和热度都有保证，那个陆一凡、杨思雪、还有欧阳戈，原本都是素人呐，中途改行拍了他的戏就火了，现在综艺、代言接到手软，多少科班出身的削尖脑袋都挤不进组呢，现在机会找到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既然郭导主动开了金口，俞姐就想要顺风扯旗，小算盘打得呱呱响：
素人入行，前期被公司压价签霸王合同，只要路子铺得好，等其有朝一飞冲天，仍按原始合同期内的条款分利，把头几年的红利榨尽，可谓一门居奇货的投资。
而能被郭导看中就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只要经他铺路教导，再蹭上热剧，纵是素人临时入场也能崭露头角，不怕姚幻舞红不了。
配角不要紧，重要的是露脸，再加她自己的一点天赋和悟性，稍稍努力，那就跟风口上的飞天猪一样，光靠一部戏就能成功出圈。
更别说姚幻舞自带热搜体质，虽然有黑料，但黑里透着红，说到底她本身那些陈年旧闻压根算不上什么污点，明显是营销号为博人眼球有意抹黑，经纪公司完全能够“拨乱反正”把话题倒红。
并且还可以利用她家欠债这一点，作为她出道的话题，“女儿演戏替父还债”——俞姐连通稿的名字都拟好了。
再说了，哪个大火明星还没被人骂过？
时间证明，这些被全网无脑黑的明星只要坚持走下去，不但不会被骂倒，反而越骂越火。
姚幻舞现在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要运营得好，黑猪也能捧上天变成红凤凰。
俞姐从网上得知她们家道中落，母女两个相依为命，想必很需要钱，她们久尝富贵的滋味，一定想回到往日那种生活。
面对一夜成名、一朝暴富的天降奇机，是人都会心动的。俞姐就没见过放着钱不赚的傻子。
试镜的事还没被答应下来，她就已经把姚幻舞的价值在心里榨了一遍，给自己金牌经纪人的道路再添了一块亮闪闪的勋章。
而姚姓韭菜对俞姐的话不作反应，也没寻思太久。
她慢慢摸出手机，拿乔地扫了两眼时间，冲两位导演一口回绝：“不好意思啊，演戏会耽误我上班，还是算了吧。”
“小舞啊，再想想。”俞姐忙劝，“你这么年轻，多好的机会，别错过了。”多好的赚钱机会，可别让我亏了。
郭导并不意外，只有些惋惜，也本着人缘不可强求的处事态度，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那我能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他想知道，是什么高薪的好工作能让这个小姑娘连成名出道的捷径都不屑一顾，思考的时间甚至都没超过三秒钟。
姚幻舞站起身，脸上无比自豪地说：“我是一名光荣的人民入殓师。”
两位导演：“……”
俞姐双下巴掉了。
……
……
为了新剧宣传，公司让卓越和任晓珂炒cp，两人的路透甜照频频曝光，还被人拍到收工后一起逛夜市。
“明明是和剧组里一大群人一起吃饭，却就只拍他们两个！任晓珂还喂他吃小吃，他是没手吗？搞什么啊，臭卓越！讨厌死了！”
姚幻舞一边怒吼，一边狂按按钮砍死电视里的老怪兽。
袁溪怕她把手柄给砸了，就暂停游戏叫她歇歇，指向她震了半天的手机说道：“卓越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还是听一下吧，别让人担心。”
姚幻舞气气地叉着腰，撂下一眼，终于还是拿起电话到阳台上去。
林又森端来切好的果盆，跪在茶几边，拈起小叉子，扎了个芒果粒往袁溪口中送去，看着姚幻舞讲电话的背影，虚声问道：“……她吃药了么？”
袁溪张口咬住，点点头：“最近卓越热搜蛮多，都是和那个女孩儿炒话题，我劝过她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可手机在她自己手上，也止不住她脑袋里胡思乱想。
“她妈也去咨询过医生了，说这种情况应该要加大药量，她自己也知道，老老实实吃药，但看男朋友整天和别的女孩子甜甜蜜蜜的，着谁能受得了？要放我身上，我的火可能比她还大。”
林又森叹了口气，心说这事儿绝不会搁你身上。又与她一起皱紧眉头瞧着阳台。
那边，姚幻舞和卓越无疑在吵架，声音飙了进来：“拍戏的时候我不管，那是你的工作，可下工之后你总得注意一些吧，为什么跟她吃一个盒里的东西？……她喂你你就吃吗？啥？这种事情也是导出来的吗？公司有毛病吧……反正你给我注意分寸！”
她扣掉电话，倏地将脸转过来。
屋里两人连忙收回视线，同时低下头，用叉子到处扎水果吃。
姚幻舞敛住一口气进来，手中电话又震，她看也没看，拿起来就说：“你要真在乎我，就别让我看到你俩上热搜！”
随后静了两秒，她语气一反暴躁，突然温柔又担忧了下去：“你别哭啊，我马上就来。”
袁溪和林又森惊奇地对视一眼：这是什么反转？卓越哭了？
“彤彤出事了。”姚幻舞小跑到门边穿鞋，口内急促道，“你们谁能借我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