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贺季臣的那年,我十九岁,还是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十八线。
他是年轻有为深不可测的资本,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一面。
离开贺季臣的那年,我二十六岁,终于变成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当红一线。
他却在醉酒后抱着我一言不发。
1
我和贺季臣分手了。
也许“分手”这个词也不太准确,实际上,贺季臣应该是我的金主。
至于离开,没什么别的原因,也许只是我翅膀硬了,也许只是我想自由了。但往往只有最俗气最下三滥的圈套。
他没说,可我明白。
贺季臣很好,好到甚至有时候我会分不清,面前的这个男人,而我们之间到底是利益还是感情。
他是个合格的金主,从我遇见他第一年开始,陆陆续续的资源,电影、广告、代言、杂志我从来没缺过。当然,我也是个合格的情人,甚至是我这辈子扮演过最出色的角色。
本分的情人大概是,奉献着自己的身体,收揽着到手的资源,从不奢求与自己无关的感情。
那天晚上,外面雨下得很大,在他送我的公寓里,两具成熟的身体一点即燃,他的手撑在我身侧,汗珠顺着肩胛骨滴落,他俯在我颈窝问我:
“李旋的电影,想要吗?”
我迷离着双眼,理智几乎要被他冲散,双手搭上他的脖颈,压下,凑近:
“想要的。”
当作最后一次,我这么想着。最后一次霸占这个男人的身体,最后一次霸凌自己的心。
他沙哑着嗓音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只是我已经完全无力分辨。
一室旖旎,一夜春光。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我迷迷瞪瞪睁开眼,贺季臣的小臂环在我腰上,靠着我的肩膀问:
“怎么这时候醒了?”
卧室内的灯都熄灭了,窗外有灯光透过纱窗照在他的脸上,我转过身窝进他的怀里,摇了摇头。或许我只是想清醒贪恋最后的温存吧。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这一生,如此抱过我的人,只有他。
贺季臣的气息很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我眼眶湿热的,酸涩的,我想擦泪,却又不敢动作害怕吵醒他,只任泪水和雨水一起,和寂寥长夜同在。
2、
我思绪很乱,在天将将亮时才昏昏沉沉陷入了睡眠,醒来时,贺季臣从浴室出来,烟雾缭绕,他的头发湿着向下淌水,右手搭着毛巾胡乱擦头发的动作一如往常。
他笑着看我:“早餐吃什么?”
我坐直身子,望着他:“贺季臣,我们分手吧。”
他有一瞬间愣神,大概是觉得我可笑吧。
下一秒他恢复如常,只是没了笑,又一次问我:“早餐想吃什么?”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再说。但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贺季臣,我们分手吧。”我无暇去顾及分手这个词用在我们身上合不合适,或许我们还称不上能用分手结束的关系,或者说只是一场纯粹的权色交易,但说出口的那一刻,我觉得痛心,也觉得终于解脱。
最后一次了,就允许我任性一回吧。
他丢开了手中的毛巾,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被阴影笼罩。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啊,万人敬仰的贺季臣。
“想好了?”
“想好了。”
“好。”
3、
至少他还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分开后的第五天,他派助理何遇给我送来了李旋新电影的合同。除此之外,还有房产合同和股份转让合同。
贺季臣把他的股份分了百分之三给我,还有各处的房产也归到了我名下。相当丰厚的分手费。
我迅速签好了合同递给何遇:“帮我谢谢他。”
这几年贺季臣不能出面的时候都是何遇在帮他和我传话,我想他应该也习惯了这个工作。
何遇说:“好的,徐小姐也可以打个电话亲自告诉贺总。”
我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胡乱点了点头,大概,贺季臣还没告诉他,但我觉得也没必要刨根到底了,毕竟不算光彩的开始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也还算不差吧。
何遇走后,我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直到经纪人杜卓进来的时候才回过神,他拿起桌上的电影合同,翻看过几页后,眼神震惊,夸张出声:“李旋的电影?之前求他合作他都不带鸟我的。”
杜卓大概觉得天上掉馅饼了,觉得我这么多年来头不小靠山硬,这回又轻轻松松拿下了李旋。
我扯了扯嘴唇,大概笑得没什么感情:“嗯。”
他没问这合同怎么来的,我也没提,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也知道,再没有下一次了。
4、
二十六年前我还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弃婴,但好歹没丢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至于饿死荒野,被好心人送去福利院,也算我命大。
等到了上学的年纪,又被当地的企业家资助一路升学,到了大学凭一张脸被娱乐公司发现,开始了跑龙套的生涯。
贺季臣大概真是我的贵人,从六岁开始他们家资助我读书,从十九岁起贺季臣一路砸资源,硬生生把我从十八线捧到了大众视野里。
开始时,我只想在这形形色色的圈子里混一口饭吃,至少慢慢把钱还给他们家。我很感恩他们家,上了大学以后的每个学期都会去打工,至少每个月要往那个冷冰冰的账户里打一点钱。我清楚以他们家在这个城市的地位,根本不缺这点钱,甚至还能资助成千上百个和我一样的孤儿。但我想,等到报完恩,这辈子也算没白来。
大概,那是我那时活着的唯一动力。
后来呢,我遇见了贺季臣。彼时我还只是在酒桌上陪酒的小演员,他却已经是年轻有为的投资方了。
贺季臣西装革履坐在那,仿佛就和酒桌上的人大相径庭,他很出众,很耀眼。那时候的杜卓拉着我压低声音嘱咐我:“这是贺家的太子爷贺季臣,最大的投资方,等会和我去给他敬杯酒。”
我愣愣地点头,贺家的太子爷——贺季臣。我没想过是这样的情景,让我见到了这么多年我的资助者。
觥筹交错间,我偷偷打量着他的举手投足,西装上的袖扣反射出光,看起来价格不菲,我望着他出神——也许这么多年打到他们家账户的那点钱,都不够他的一个袖扣金贵。
大约是我看得过分入神,那人隔着酒桌似乎对上了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回避,却不明白为什么一阵心悸。
杜卓拉着我的衣角示意我和他一起去敬酒,我认命地偷偷往酒杯里掺了些许矿泉水,端着一小盏白酒跟在杜卓身后径直走向贺季臣。
杜卓咧着嘴赔笑:“贺总你好,感谢您给我们电影这么大一笔投资,这是我们公司的新演员徐酿,以后有什么角色也可以多和我们公司合作的。”
杜卓朝我使眼色,我硬着头皮上前,举着酒杯说:“谢谢贺总了,我们就先干为敬。”
说完我皱着眉把那一盏掺了水的白酒喝光,喉咙火辣辣的。嘶—酒这玩意,是真难喝啊。
跑龙套的我站着点头哈腰,投资的贺季臣坐得端方矜贵。我也觉得自己不像演员,更像跳梁小丑。
“徐酿?”贺季臣缓缓念出来我的名字,像在唇角辗转过千万回。
我惊讶地抬头,听见一声轻笑。
“只是我们家以前资助过一个学生,也叫徐酿罢了。”
我又一次对上了他的眼,赤裸裸的,毫不避讳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承认还是否认,一团乱麻。最后他也没为难我,只让我回去坐着。
我有些魂不守舍,但我这人贵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想一个穷学生徐酿,和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徐酿,对贺季臣这种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吧。
使劲摇了摇头,希望他至少能不要霸占我的思绪,最后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那天结束后,贺季臣让何遇来找我。我有些忐忑,手心的汗湿了衣料。跟在何遇的身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前路的未知与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