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包厢，门被推开，他就那么坐在那，衣冠楚楚，一丝不苟。我挺直了腰走进去，想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不要那么的软弱。
他问我：“你是徐酿吧。我知道的那个徐酿。”
我惊讶抬头，囫囵地应了他。他居然都知道。
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袖扣，下一句话于我来说却如同炸弹。
“要不要跟着我试试？”
5、
他似乎在问我要不要做他情人？还是说单纯的，不，能有什么单纯的呢。贺季臣把选择权放在我手上，一个初出社会，任人宰割的小演员，只是被他这句话冲乱了思绪。
我结结巴巴地张口，却倏尔蹦不出只言片语。
他很耐心等着我的答复，并没有催促我。
“贺总，我我…只是个小演员……”我想说老娘我可卖艺不卖身。但我没这胆子。
他笑了，笑得很好看，我有一瞬间愣神，要不就跟了他吧？反正也不亏。但理智告诉我不行。
“那以你跑龙套的进度，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完？”
他揶揄的话提醒我了，也许他只是想让我快点还清账，一笔大概连他袖扣的价钱都比不上的账。大概是他们家又大发了善心，想在我遥遥无期的跑龙套生涯里拉我一把。
可能是我鬼迷了心窍，或许是我想着报恩就是顺着恩人的意，又或者是冠冕堂皇地遂了我自己的愿。
我不知道。
6、
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说过他可以给我一切，他也说过我们之间既然可以开始也可以随时结束。
刚开始那年我很忐忑，他给了我很多资源，一些女三女四的角色，让我不至于那么突兀地在大众面前出现，再被指着鼻子骂着被金主包养不要脸。我很感谢他让我的演员之路开挂得没那么突如其来。我有了点名气，有了点片酬，也有了点积蓄，他却告诉我不用那么着急把钱还给季家，他说我以后会有要用钱的时候。
我不好意思也受之有愧，他让我不用着急还他们家钱，我就买各种各样的东西给贺季臣，有时候是领带，有时候是袖扣，我能想到他也许看不上眼，但求心安。
只是那两年，我们很少见面，少到我在想是不是我误会了他说“试试”的意思。我惴惴不安地接受着他的资源他的人脉，也更加忐忑着未来，未来会是怎么样？
认识他以前，我无非是孑然一人，日复一日平淡如水，遑论未来。
认识贺季臣的那天起，我人生第一回有了忐忑害怕甚至期待。我这样的人，原来也会有以后。
我二十一岁的生日那天晚上，贺季臣破天荒出现在了门外，我手忙脚乱地请他进门。他擦身过我的那一瞬间，有淡淡的酒味。
助理小朱送来的蛋糕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品牌赞助的礼盒堆在桌底。
贺季臣脱了大衣搭在沙发上，衣肩上有些水渍，头发上也有水珠。大抵外面是下雨了。
大概是来我这里躲雨吧。
我递给他一条毛巾，他胡乱地揉擦着头发。贺季臣瞥了眼桌上的蛋糕问我为什么不吃蛋糕。
我了然，大概只是来我这里蹭口吃的吧。我拆开了包装，贺季臣自顾自地插上了蜡烛。
“插蜡烛做什么？”
“生日蛋糕不插蜡烛吗？”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原来他知道。
贺季臣从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点上了蜡烛，影影绰绰的光影在他俊朗的脸上跳跃，暖黄的光似乎把贺季臣也变得平易近人，一个好像是我能接近的人。
“许个愿吧。”
我闭上眼。我听见灯光被熄灭的声音。我听见他的呼吸。
我听见他说：
“生日快乐，徐酿。”
那天晚上，我和上帝说，希望贺季臣一生顺遂。
7、
那天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演变到了那种境地，我们越了雷池，挑了窗纸。
贺季臣把我困在墙壁与他的臂弯之间，攫取着我的口中的气息，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交织着薄荷的味道冲散我的所有理智。
我意乱情迷的时候，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微微用力，他的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样子，来势汹汹也野心勃勃。我看不明白。
在我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贺季臣松开了我，靠在我的颈侧低语。
“可以吗？”
他滚烫的呼吸悉数留在我裸露的皮肤上，热意升腾，烫红了脸，触动了心。
我不顾一切地吻上他的唇。
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在那瞬间决定赌上了所有。
8、
和贺季臣分开的第三个月，我用铺天盖地的通告填满了生活。忙碌了就会麻木，麻木了就也不会再痛了。
再次见到贺季臣是在品牌方的晚宴上。彼时我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化妆，助理小朱帮我熨完衣服，支支吾吾地站在我面前。
我心知她有事要说，便主动开口：
“怎么了？”
“小徐姐，这次活动结束之后我可能要辞职了。”
小朱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陪着我，我有些震惊。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是啦，是我要结婚了，想到他的城市去安顿下来。”
她说着举起了她的手，无名指上安安静静套着个铂金色的素圈。
她大概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了一层薄红，话里话外尽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淡笑了然：“好。”要幸福啊。
小朱挽过我的手说：“小徐姐，希望你也能幸福快乐。”
我笑着应她。
幸福快乐这个词，已经离我太远。
9、
准备妥当后，工作人员领着我到了位置上。
我一眼就看见了贺季臣。
他坐在内场的第一排，他在那就代表着这个城市最显赫的家族。他身边有个我不甚熟悉的女伴，背影高挑纤细，肤白凝脂，甚是般配。
除却我们的荒唐夜晚，比起并肩在他的身侧，我好像更熟悉他的背影。
我移开了眼，今晚星光璀璨，不是我窥光的地方。
主持人拿着台本宣布获奖名单时，全场的聚光灯汇聚到我身上，大屏上映出我的脸庞，我微笑着打招呼起身上台。眼前的灯光追随着我的脚步照亮了面前的红毯，影影绰绰间似乎勾勒出一条朝圣之路。
我接过主持人递来的奖杯，主持人例行问着我的获奖感言。
来之前工作室帮我准备了一版说辞，但那一刻我接过话筒，我说：
“出道那一年好像还在眼前，但一晃眼竟然已经七年了，”我顿了顿，捏紧了手心
“感谢七年来一直在我身边的所有人，希望这个奖能带给大家幸福快乐。”
那一刻我看不清台下，只有远方的聚光灯落到我身上。闪光灯很晃眼，我却努力回视着，像扑火的飞蛾。
至少这一刻，你的眼里应该能看得到我了吧。
发光的徐酿，不是你的情人徐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