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飏虽然是勾唇微笑着问的,但是芥初冬还是敏锐地从中嗅出了一些酸味。难道你还会吃醋?芥初冬瞬间感觉好玩了。
只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有麻烦事要处理,来不及逗她了。
“范启,查到了吗?我问了,送信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就排除大规模伤害,勒索,抢劫。”千飏顺着他的思路接到。其他人纷纷赞许地点头。
范启低着头展开了一张纸条,抬起眼,黑框眼镜下圆圆的眼睛此刻满是惊讶:“顾太太的晚会出了枪击案,死的是郭振庭。”
“时间?”
“唔,说是‘姣梨’演戏的时候。”
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都在脑海里开始推演“姣梨”是动手方的可能性;毕竟,短短时间内发生两次在大规模宴会上的枪击案,都是邀请了你们班子唱堂会,而且枪击都发生在你们演出的时间里,这未免太巧合了。
范启肯定也想到了这一步,但是他皱着眉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大家的思路中断了:“顾倾华不喜欢京戏,所以虽然按规矩和派头请来了‘姣梨’,但实际上唱的是东瀛那边的能乐,和方道言那次来的几乎是两拨人,因为会的东西完全不一样,这两拨人平时怕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没有交集?那就麻烦了。”
“也不一定没有交集吧,既然吃住都在一起,是一个戏班子,交流的机会总还是有的,就是……可能不太好查出来。”千飏思考的时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关节纤细白皙,只有几道很嫩的褶皱。芥初冬觉得她似乎有别的心事,但也只是直觉。
芥宸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死者郭振庭是谁?”
范启刚好伸出手让一只从窗外飞进来的白鸽子稳稳地落在掌心,他刚才一直才重复拆纸条,展开,阅读的过程:“这是最后一只了。待会少帅,可能要您亲自去一趟顾太太那里。我刚查到,郭振庭是将近二十年前银陵城一个靠赌博发了大财的暴发户的独子。父亲不知是真的重病,还是积累了太多仇人,总之死得很早,他把家产全部变卖换成了现金,然后就开始沉迷享受。”范启念完资料,把纸条垒在一起,捏起来也是很厚一叠了,又不痛不痒地补充了一句:“据说,巅峰时期他的情人数量可以和顾倾华的一较高下。”
说完,他和千飏一起看向芥初冬。
这是很明显的试探——你和那位风华绝代的第一贵妇,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你听到她情人数量这么多,应该表情会不自然的吧?
芥初冬看两人紧张的望着他,不由失笑道:“真的,没骗你们,我和她吵过架,但是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放心吧。”
虽然谨慎地没有进一步解释,但是能得到少帅的保证,范启这就安心地开始办事,只有千飏,虽然假装收回了目光,但是余光还是留意着芥初冬的表情,心里酸溜溜的,有些怅然若失。
“那走吧,去现场看看。”芥初冬说完,芥宸就出去准备了,他又转向千飏,因为女孩比她低一些,还微微弯下腰,脸上带着笑,“你担心什么?”
千飏愣了一下。
顾太太的宴会本来该是晚会,但是下午宾客就到场、听戏了,准备等天黑下来才开始跳舞,所以此刻正是一天中短暂的晚霞时分,明亮但不耀眼的光线从窗口洒进来,铺满了桌子和年轻的皮肤;少年在女孩身边挺拔如松,微微弯下腰凑近少女的脸颊,脸上笑容调皮纯良,是那个岁月里的男孩子特有的温柔。
此情此景,任谁不动情?就连千飏,也不禁有些动容。
“你……”
红唇微启,轻轻颤抖的是心。
气氛是诡异的浓郁,她再也不能忽视彼此之间交缠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芥初冬说什么。
芥初冬却瞬间从自己制造的旖旎气氛里抽离了出来,脸上表情变成了彻底的“恶作剧得逞”后的开心,“走啦,跟我一起去,你还没见过顾太太就传人家八卦,是不是有些不好呀——”尾音戏谑地拖长。
千飏明白,自己被耍了。
曾经她接受训练的时候,老师专门告诉过她,离那些情场经历丰富、但是从未失过手的男人远一些,因为那些人是不会动真感情的,他们只会富有技巧地勾起女性对他们的爱意,自己玩够了,就来一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脱身得干干净净。
所以呢?对这种人,最好是不要交付真心。老师只能这么说。
千飏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转换了表情:“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顾太太吧。走了。”她的语气充满了淡漠,因为是刻意堆出来的,所以未免用力太过,调子平直生涩;一转身,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要回去换身出门衣服。
关门声。
楼下芥宸集合士兵的声音。
范启在隔壁房间絮絮叨叨的声音。
芥初冬站在原地,一直朝着千飏刚才在的地方;晚霞几乎要褪色了,夜幕一点一点笼罩下来,一如他波动的、带着看不透的情绪的鸢色瞳孔。
望江山。
芥初冬上山时虽然带着自己的一队手下,但到底不是以军队的名义到某个地方,今晚这宴会下,顾倾华的别墅里估计还藏着不少见到军队就要抱头鼠窜的家伙——他见到了的话,不抓他们不好,要是抓吧,又没那份精力,担心误了更大的事情。
所以到了山脚下,芥初冬就下令让一半人马在山脚和半山的山路上一路埋伏,还有一半藏匿身形,跟在他们身后,趁顾倾华的人不备再混进去。
他只带着副官芥宸、范启和千飏,四人鱼贯上山。
没想到的是,顾倾华在小丫头姗姗的搀扶下,亲自站在山门口,要接他。
枪击一出,现场都乱了,现在好几个客人都已经回家去了,更多的留在她宅子的小休息间和客房里;她趁信使去通知芥初冬的间隙,又是喝白兰地,又是焚香泡脚,好不容易攒了一些精气神,撑着化了妆,又换了件衣服,就出来等他了。
她换的正是为今晚准备的第三套礼服,原本准备在听完戏、吃完精致的晚餐后,和司徒一辉或者其他男伴,在花园里散步时穿的。
一条毛绒绒的白色毛领,环绕住纤细修长的天鹅颈,多的部分懒懒散散地系起来,不知是什么毛料,但是看上去质地十分柔软,毛的长度也恰到好处;同样质感的还有披风的边缘。
黑色的绉纱长裙,长及脚踝,只有胸口一颗水晶聊做装饰。
其实这样的打扮有些素雅了,尤其是在夜里散步,需要闪亮的首饰作点缀;顾倾华原准备的是如果到时候陪自己散步的是司徒一辉,就带司徒先生送的那串夜明珠手链,如果是其他先生,她也尽量配套带上那个人送的礼物。
能维持这么多年的第一贵妇身份,顾倾华的手段可绝对不止包养长相这么简单。
她看到芥初冬一行人,第一眼看芥初冬,眼波转了转,下一秒就瞟向了他身边的千飏。正好,千飏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两对生得极美的眼睛;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各有千秋,顾倾华毕竟岁数更大几分,所以气质不可避免地更加成熟,举止娴雅娇贵,仪态万方,风华绝代;而千飏则相比之下更加清纯,明媚动人,举手投足间有少女的娇俏和艳光四射。
有道是: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两人的视线都没有闪躲,正面相遇,都怀着自己的心思,打量跟自己一个水平的美人。
最后是顾倾华先移开了目光,红唇微启,轻声笑道:“不愧是少帅,又得佳人呀。而且……”她漂亮的凤眼在千飏身上打了个圈,“这位小姐格外漂亮呢。”
芥初冬吸了一口气,“顾太太,您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还有心思跟我在这里客套?我和千飏都没空。对了,你误会千飏的身份了,她是做侦查、情报这方面的专家,叫做千飏,不要把人家当成和你一样……的类型。”
出口就是一句不太友善的话。
顾倾华刚才脸上堆出来的笑一下子就荡然无存,骤变成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你没心思跟我客套?呵,是呀,你是高高在上的、统率别人、做正经事情的,我就是个你口中的卖笑的!你现在还要怪我揣测别人?”一边数落,一边转向千飏,礼貌但冷淡地欠身行礼:“千飏小姐。感谢您来。”
千飏可不知道原来芥初冬和顾倾华的相处模式是这个样子,有点傻眼。
“久仰顾太太。”
“还有这两位……”顾太太又与芥宸和范启一一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