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素琴眼泪扑簌簌滚落不住。她那时是真害怕了，若碧桃姐向她呼救，她恐怕也要叫碧桃姐失望的。
可待安全后，她却被歉疚的情绪折磨得夜不能寐。万幸，碧桃姐活下来了！
两人说开后，熊砚问及素琴包袱里的东西，素琴羞愧回说是从庙里带走的吃食——经久耐放的干粮，她担心一时半会找不到少爷，自己会流浪街头。没成想，才刚回城就碰见了。
熊砚听到是吃的，心中算是彻底安定，还有些高兴。那些吃的，起码能节省一部分开销。
接着，她便将上官诘的情况，和她大胆编造的谎言，全部告诉素琴。
素琴听罢，面上震惊，半日不言语。
熊砚不由心里没底，就怕素琴冲到上官诘面前，将一切事情说开。
“碧桃姐……”
沉默许久的素琴张口，说了个开头，旋即又闭口不言。
熊砚的心像是被谁抓在了手中，捏得发紧。
素琴脸上绽开一道笑容，“那以后，我是你的丫环成吗？”
“什么？”
“碧桃姐，不对，不能叫你碧桃姐了。”素琴摇头，“小姐，该叫小姐才对。”
熊砚对素琴的反应，有些诧异。
“素琴，你想好了？你觉得我这样做没错吗？”熊砚不敢相信，素琴深思后，不想揭穿她的谎言便罢了，还想帮她圆谎。
素琴重重点头，“想清楚了。少爷现在这个情况，做不了主。上官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少爷失忆是好事。起码他不用感受那些痛苦。我知道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听你的不会错。”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要是没有小姐，少爷说不定也活不下来，那我可真要没家了。”
熊砚见素琴哭起来，赶忙宽慰几句，让素琴止住泪。
“素琴，你也不必再当丫环，你编个别的身份也成。”熊砚当丫环多年，如今重获自由，才深觉失去的人身自由是多么宝贵。
素琴想了想，立即摇头拒绝。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们只有三张路引，如果她不当丫环，便就需要多一张路引，而且她认为自己原本就是个丫环，她想象不到自己是其他身份的样子。
第一个理由立马说服了熊砚。他们没办法再弄出新的路引了，没钱也没人。
两人核对了话中细节，就重回了码头。
四人从午时，等到天擦黑，才等来了一艘外观破烂的小船。
站在船头的船夫，淡红面貌，三须胡子，约三十年纪上下，穿着一身陈旧的衣裳，还算干净。
他远远见到码头上伫立的四人，摇船过来，“诸位客人，可是在此处等船？”
熊砚点头。
“这处小码头前阵子已被废弃了，没船会再来了。”
听见这话，钱大郎赶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船夫摇头作答。前阵子有伙盗贼装作船夫，载客打劫，他们等船驶入了前后不靠岸的地方，便劫财杀人。官府抓捕不利，盗贼逃了，事后就再没人乘坐小船，都先走陆路，再到江口坐棉纱船。
“那你是怎么来了这小码头？”熊砚听后，看了眼面色不好的上官诘。上官诘的身体情况根本走不得陆路。
船夫摸须，叹道，“码头没了坐船的人，我家中没田地，只能去找别的活干，结果遇上个没良心的雇主，将我往死里使用，每日得来的银钱还不够我吃喝。思来想去，还不如回到江河上做个船夫。”
听到这里，熊砚哪还有不明白的。这船夫是在招揽他们坐他的船呢。
但四个人坐一条船，跟十来个人挤坐一条船，恐怕价钱上就会差上不少。
素琴忽听这里没船，一下有些慌神，少爷可没法走陆路，又听见船夫的话，随即喜上眉头，正要张口。
熊砚眼神扫来，制止了素琴的话。
“船家，我们听了你前头说的话，一时也有些害怕。”
船夫赶紧摆手，“我可不是盗贼。我要是盗贼，还会跟你们说那些事么。”
“我们是走陆路也可，走水路也成。”熊砚顿了顿，“走陆路的话，夜色降临，怕是要在野外过一夜了。”
此刻，日色仅剩山顶的一抹红。
船夫听了立即叫道，“自然是走水路好。四位客人，在我这小船里睡上一夜，第二日就到不是极好吗？”
熊砚作势看了一眼船舱，眉头拢起，“但我们只有四人，坐不满你这船，那船费……”
船夫重操旧业几日了，也没载上一位客，正希冀接下这单后，生意运势好转，因此熊砚几人的乘船价钱十分便宜。
四人上了船，船舱狭小，对于上官诘和钱大郎来说，都要稍屈身子。熊砚怕上官诘受不住颠簸一路，用包袱里的衣裳堆出个软枕，让上官诘靠在钱大郎身上。
起初上官诘扭捏不肯，后面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虚弱的身体让他不得不半倚靠钱大郎的肩膀。
月光下，除了蛙鸣鸟叫，和船夫轻轻摇橹的声音，万籁俱寂。
熊砚透过船帘，看到水面泛起的粼粼波光。
她回看身侧睡得正熟的三人，心下一片安定。过去的生活，好像就此远去了，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名字，虽然过程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双眸撞入上官诘苍白的脸。不，她不想在此刻想到那些沉重，可怕事情。留到以后再去想，起码不要在这一刻去想。
熊砚暗暗发誓，她会努力让上官诘过得不错，这是她欠他的，她会倾尽自己的所有去偿还他。
“滴答、滴答、滴答……”熊砚自睡梦中惊醒。
下雨了？她伸手撩起船帘，正在外头摇船的船夫，抹去脸上的雨水，镇静道，“夏季的都是阵雨，下一会儿过会便停。”
熊砚点头，示意听见了，还让船夫先进来避雨。
船夫摇头拒绝，这点雨实在算不得什么。
放下船帘，熊砚却是清醒了，不再能入睡。
静听雨滴。
过一会儿，果然是雨停了。
月色射入船舱，熊砚忽然注意到上官诘苍白的脸上，带着两坨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