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靠近，伸手摸向上官诘的额头。手背下的皮肤一片滚烫。不好，上官诘发烧了。
她缩回手那刻，船身忽然剧烈晃动。
下一刻，大雨滂沱。
船夫在外头大喊，“不好，抓紧了。”
船帘被狂风扬起，熊砚看到江面风浪大作，他们乘坐的小船开始左右摇晃。
船身的震动摇摆，将素琴和钱大郎震醒。
素琴看到船帘外的景象，雨势像银河倒泻，沧海盆倾，小船如同风雨中飘零的落叶，随时会被狂狼拍翻。
她吓得两眼含泪，抖着手抓住熊砚，慌乱地问怎么办。
钱大郎还好些，只是被吓得两眼瞪得像铜铃，一直喘粗气。
熊砚只能抛开心上的惶恐，努力地安抚两人。
但形势，并没有随着熊砚的话好起来。
反而，越发危急。
巨浪拍打之下，江水灌进了船舱。
船夫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船身不被风浪掀翻。已经没有精力，将船舱的水清出去。
不用船夫吩咐，熊砚已经叫素琴、钱大郎各自找个舀水的物件，将船舱了的水泼出去。
熊砚用水瓢，素琴用大碗，钱大郎用水盆，三人各自舀水泼向江面，而后风浪再起，江水重入船舱。
熊砚在忙乱之中，还不忘将上官诘塞稳在座位，又给他披上几件衣裳，尽量避免雨水打湿他。
“小姐，船夫掉下水了！”素琴突然大喊道。
熊砚抹去脸上的雨水，只见船头失去了船夫的踪影。
她来不及多想，叫上钱大郎，两人摇摇摆摆着靠近船头。
钱大郎低头发现了，双手还抓紧船身的船夫，二话不说，俯身拉拔船夫。熊砚上前搭把手，在两人的努力下，船夫重回船头。
三人还来不及喘口气，面前的巨浪再次打来。
众人在船中只顾各自抓紧，免得被风浪卷进江中。
半夜的挣扎、颠簸。
风浪终于在黎明时分，止住了。
熊砚爬回船舱，上官诘初醒，抬手拿去身上盖着的衣裳。
两人四目相对。
熊砚全身湿淋淋，狼狈不堪。
上官诘除了身上发梢，有些湿润，竟无大事，算得上干净整洁。
累得无法再思考，熊砚一字不发，便将手背放到上官诘的额头。烧退了，上官诘醒了，应该没事了。她心上的弦稍松，起码不用着急赶路，进城找大夫了。
“你干什么？”上官诘反而有些不自在，熊砚有时的举动实在是太亲密了。
他躺在床上的二十年，接触过的异性，不是护士就是医生，她们的触碰是专业的，冰冷的，只让人感到自己是块肉，而不是个活人。
自从他进入到这具身体后，熊砚就频频对他亲密接触，不用说整理衣裳，搀扶他这些事，就说刚刚那样的行为，这是一个寡嫂能对小叔子做的吗？
熊砚哪能想到上官诘此刻的所思所想。
她累得要死，除去这点，她做了多年丫环，有些习惯早已养成，再说她还侍候了上官诘两年，很多事纯粹是肌肉记忆，如整理衣裳之类的小事。
“你昨晚发烧了，我看你醒了，想看看你还有没有事。”熊砚解释道，而后让钱大郎将上官诘带出去，她和素琴在船舱内换下能拧出水的衣裳。
等四人重新上岸，船夫上身只穿了件白布背心，下身依旧是湿哒哒、过膝长的黑色长裤。
挠头，“这夜里的风雨，让船飘来这处了。要是客人们，再愿意出点钱，我便载你们回去。”
一夜惊险，算是歪打正着。熊砚一行人的原本的目的地，就是嘉兰城。
“不用，从这走回村，不过两天左右的脚程。”
船夫明白，这四位客人，主事的是眼前的妇人。他回想昨天夜里被搭救一事，做出决定，“不要钱也可以。昨夜要是没有娘子搭救我，此时我已经成了这江河中的浮尸。”
熊砚拒绝了船夫的好意，假作心有余悸的模样。
船夫不再坚持，撑船离开前，想起件事，便大声朝已转身的众人喊道，“客人们要是去那城里，可千万别去……”
别去住包姓开的大店，那家小儿子是个好色无赖。
恰好有成群的马车驶过，四人谁也没曾听见船夫的叫喊。
走了半个时辰，钱大郎早已感到腹中饥饿，他不时用手擦汗，而后摸摸肚子。
“我饿了，嫂子。”上官诘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主，从昨晚到现在，一粒米都不曾进肚。
熊砚听后，望见前头不远处，有个凉亭，便指挥大家向凉亭的位置进发。
打开包袱，素琴的脸当下就变了。
“小姐，这……”
熊砚探过头去看，包袱里的干粮只剩三个泡烂了的干馍。
素琴哭丧着脸，“小姐，这里头的干粮，可能在昨夜都落入水中了。”
盯着泡烂的干馍，熊砚叹口气。转瞬，让钱大郎解开他们出发前准备的干粮。
幸好，钱大郎保管的干粮，能吃，没坏。
三个人就着凉水、硬得噎人的饼子，将就填饱了肚子。只有那上官诘，咬了一口饼子，便不肯再吃了。
“少爷，吃些罢。去到城里还要些时候呢。”素琴怯生生道。
上官诘点头，却不回答，转脸看向熊砚，“嫂子，这昨天我委屈自己吃了，今天可吃不下了。”
语气委屈且倔强。
他想这熊砚既然要当他嫂子，算占了他点便宜，那就得明白长嫂如母。听她说，这原主本来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瞄了眼手里的饼子，他感到胃部的难受。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昨天已经够叫他恶心了，今天死活也不会吃了。
熊砚看看上官诘手中的饼子，再看见少年白到发青的脸，“好，不吃就不吃罢。等进城里了，再买点你喜欢吃的。”
吃光了自己手中饼子的钱大郎，手向上官诘伸过去，笑道，“少爷，你不吃，这饼子可不就浪费了，我吃，我能吃。”
上官诘随手将饼子丢给钱大郎，钱大郎三下五除二吃光了。
四人一同上路，紧赶慢赶，顾着上官诘的身体，走走停停，终于是在城门关闭之前，走到了嘉兰城。
守城的官兵，随意查验了四人的身份，便放行了。
进入嘉兰城，城内街道路铺石板，笔直划一，十分开阔，车马轰雷，行人如蚁，两旁房屋成排，有些房屋前还植树遮荫。路旁的河道船只密匝，来往频繁。
四人俱是没走过那么远的人，不由都立在原地四处观看。嘉兰城不愧是大荔国最有盛名的城市之一。
“哎，让让。”手推板车的伙计朝他们喊道，“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傻立在大街上，小心被谁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