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兰城大头桥西黄邱生南货铺,拥有南北货房、海货房、腌腊房、酱货房、蜜饯房等,由黄勇武祖父黄邱生创建,经营了60年余年。铺子生意越做越好,货品越来越丰富,近乎无所不包。
嘉兰城中的人凡是要买吃食,手头宽绰些,小到瓜子、炒栗的零嘴也愿意走多几步路去黄邱生南货铺买。
但生意做的再好,店主黄勇武还是终日眉头不展,难以开怀。无它,家中长女姻缘之事甚是艰难,25岁还待字闺中。
今日一早,店内伙计一开门便向围聚在铺面门口的人群,派发红枣、莲子等干货,同时按照主家黄勇武的吩咐,将家中办喜事的消息播散出去——黄勇武的女儿黄娘子终于在26岁的高龄,觅得佳婿。
素琴提着从胡娘子那处借来的妆盒,跟在熊砚身后走入张灯结彩的黄家。婚礼在黄昏时才举行,此刻才初辰时分,黄家众人十分忙碌穿梭在各处。
熊砚谢过引领她们进入黄娘子闺房的仆妇,素琴随即往仆妇手中塞入一钱银子。
神情冷淡的仆妇接下银子后,展露了点笑意,提点二人一句,黄娘子的性子稍有急躁。
熊砚听后,点头屈身谢过。
提气,跨进房门。
黄娘子待嫁的闺房,东墙放着并蒂莲绣屏,以彩色丝线织就;西窗垂下绯红色纱帘,窗旁榆木雕花床围以茜纱帐,被褥铺锦,绣满鸳鸯戏荷,案桌上四角琉璃盏映桃夭纹影。
黄娘子坐在梳妆台前,正高声呵斥跪在地面的两个丫环,“贱不识高低的货,你们俩人今日描眉画眼的,是不是有心勾搭姑爷?”
其中一个模样较为清秀的丫环,低声回了句什么,黄娘子抬脚便踢,直踢得她歪坐在地上,泪珠扑簌簌落下,晕湿了妆粉,流下两道红泪。
“这是我的大喜日子,你这是哭给谁看呢?!”黄娘子撸起袖子,抓着丫环扬手一巴掌,而后让另一个正瑟瑟发抖的丫环将人带下去,打她几耳刮子,醒醒神。
素琴的十根手指攥紧妆盒,这黄娘子哪是性子稍显急躁,分明是个性子狠毒的。
黄娘子赶走两个丫环后,看到了立在房中的两人,瞥见素琴手中的妆盒,便料想她们就是今日上门梳妆的插戴姑。
“黄娘子好,我是熊氏,今日帮您梳妆的插戴姑。”熊砚低头道个万福。
在大荔有种专门的职业是上门帮女子梳妆打扮,年轻的叫插戴姑,年老的叫插戴婆。胡娘子的胭脂铺经常充当两者间的中人。
黄娘子扫了一眼熊砚素净的脸,全身衣裳朴素,发髻上只插个木簪子,十分寒酸。
她点点头,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和点心,说梳妆途中,她们两人要是饿了,可以喝茶吃点心。
熊砚、素琴两人回复了几句吉祥话,并没有去碰茶水点心。
黄娘子五官生的小巧,脸庞稍大,皮肤暗黄。
熊砚没有将嘉兰城时兴的妆容,生套在黄娘子的脸上。而是按照黄娘子五官的特色,先用妆粉均匀、提亮暗黄肤色,接着用眉笔加深了眉色,眉间是桃花花钿,再细细描绘了眼线,眼角至两颊是淡淡的胭脂,两朵假靥点在酒窝,大红口脂涂满双唇。
发髻是华贵大气的牡丹头,插戴红蓝珠宝镶嵌的头面。两耳坠下石榴样式的耳环。穿上大红嫁衣,再套上新鞋袜。最后,熊砚再用妆粉,细细扑匀裸露在衣裳之外的皮肤。
“这是我吗?”黄娘子在镜中看见了十分陌生的自己,欲扭头看向熊砚,随即因头上沉重的发饰,僵挺着头颅。
熊砚站到黄娘子身前,露出温和浅笑,回道,“当然是您。不然还能有谁穿着嫁衣,坐在您的闺房内呢。”
黄娘子嘴角翘起,几根手指往桌面探去,熊砚立即将桌面沉甸甸的铜镜拿起,靠近黄娘子。
“明明是妆容的效果,我却觉得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黄娘子拈起桌面的玉兰花,“这就是你匀抹在我脸上的妆粉?”
玉兰花靠近鼻尖,“这妆粉叫什么?”
随后她似是又顾虑什么,“算了,除去今日,以后的日子,我是不会用妆粉的。”
“为什么?”
“妆粉含铅,敷在脸上虽美,但久而久之会使得皮肤暗黄粗糙。”黄娘子指尖拂过脸颊,“我的肤色本来就不如大多数女子。”
“但这款妆粉并未使用铅粉。而是使用来自海外的花籽粉制成,无毒。”熊砚一边说着,一边引导黄娘子看向自己的手背。
日光照入房中,黄娘子手背的肌肤细腻白皙,宛若天生。
“您看,以铅为原料的妆粉,涂抹于肌肤是凝滞呆板的白皙,而您今日使用的妆粉却能透出您自身的血气,轻薄透气。”
黄娘子的眼珠一错不错盯着自己的手背。
她自小便为自己暗黄的皮肤感到自卑,尤其是她与小妹同处一室时,小妹白皙的皮肤像是会化作耀眼的日光将她灼伤。
想到这里,门外传来了清脆的女音。
“姐姐,你打扮好了么?家中的长辈,和姐妹们都要进来啰。”
黄娘子还未作答。
门外再传来说话声,“姑姑,你这金镯不合适。姐姐的皮肤暗淡,金色会显得她皮肤肮脏……”
肮脏?
熊砚听得分明,门外人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恶意。她略带诧异地看向黄娘子。
黄娘子半闭上眼,“熊娘子,你的妆粉可要一战成名了,今后我买的时候,你可要给我个最优惠的价钱。”
说罢,她微笑着挺直腰背,面向房门处,头上钗环轻摇。
黄二娘子左手揽着姑姑林夫人的右手,满脸自得地走进室内。
她今日花费了不少心思打扮,一身桃粉色的衣裙,头上珠翠堆满,脸擦得雪白白的。
誓要在今日长姐的婚礼上,将她彻底的比下去。
“哎呦喂!”二人的姑姑林夫人高声叫道。
接着是年龄相近的姐妹们,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黄二娘子没有深想,都知道自己的长姐闹出了多大的笑话。
她面上挂起笑容,“长姐,我一早同你说过了……”
“说过什么?”
黄娘子抬手拨开众人,看向自己的小妹。肌理细腻骨肉匀,面上那层薄胭脂,叫人不敢大声说话,恐说话的气声吹破了皮。
“长姐?”
黄二娘子看着梳妆镜前的女子嗯了一声,且面带疑惑之色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