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又在空中相撞,熊砚率先移开视线。
林英祐红着脸从何炎清怀中挣脱,两手抚弄衣袖,望向熊砚,露出羞涩的幸福笑容。
看到眼前的场景,熊砚才敢当真放下心来,林英祐是真的过得很好。只可惜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不能亲眼看到了。
“炎清,你若还有事,我先带着润卿去后头的厅堂喝茶罢。”林英祐淡笑问道。
一道声音横插,“夫人,该是润卿从前的密友罢?”上官诘两手朝林英祐拱了一拱。
“这位是?”林英祐回以一礼。
“在下上官诘。”上官诘露出清风明月般的笑容。
林英祐朝熊砚看去,眉头微动,眸中透出调笑的意味。
熊砚板起脸,眼神不曾朝上官诘看去,落在他站立的地面:“上官少爷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你我二人,不过几面之缘,未有深交,小的身份低微,可不敢随意攀附贵人。”
一番话将两人的关系说得十分疏离。
说罢,她又朝林英祐微微摇头。
林英祐面露不解。
她看得出来,上官诘无故插话,便是想留下熊砚,与其同处一室。
“熊娘子,你与上官兄不熟,见多几面不就熟了么。”何炎清看一眼透出失落神情的上官诘。
走上一步微拢住林英祐。
“碰巧,今日有人送来了几条新鲜的新鲜的鲥鱼。南沙城这边的吃法,是将鱼去皮拆骨,慢慢用冰冷泉水洗尽血腥,细脍为片,一片片薄如蝉翼,以老酒同食。”
“不若你们二位,陪我和英祐一同试试鲥鱼的鱼脍,看看和京城的有何不同?”
今日才知何炎清来了南沙城,正愁怎么跟他搭上交情的熊砚,怎么能放弃这天降的好机会。
她正待答应,却听上官诘一口应下了。
心上涌出一股厌烦之情。
偏偏,上官诘还朝她看来,“润卿,你平日里甚爱生鲜之物,怕是不愿错过何公公的鲥鱼宴罢?”
两眼露出的那种探寻,如同等候命运降临的人。
熊砚撇开眼不去看他,欢悦笑着应下了。林英祐上前拉着熊砚,两人说说笑笑进入了后院。
上官诘见熊砚的背影就在自己的眼前,不由面带欢愉之色。何炎清斜看一眼,内心轻笑,原来上官诘还是有软肋的。
一顿饭下来,熊砚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商引。
南沙城中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份商引,挖空心思地想该怎么跟何炎清攀上关系。熊砚却仅吃了一顿饭,便有了。
近乎于天上掉钱的好运,砸在熊砚头上,把她砸得脑子十分晕乎。以至于,等她坐进了上官诘的马车时,才回味过来,宴席上林英祐的那番话。
喝了老酒的脸,似朵盛放的桃花,林英祐温热的手指捏住她手腕,凑上前来。
“润卿,你很快便能重新成为熊砚了。那位要倒啦,再没人去管熊家的陈年旧事,没有人想抓你了。我方才在街上,本想直呼你名字的,却怕将你惊走了。”
亮亮的双眼盯着她,“我们都活下来了,能继续活着,好好活着。”
敞亮的马车内,安静得能听清马车外所有的声音——叫卖声,闲聊声,讲价声,孩童哇哇哭声……
上官诘小心地偷瞧着熊砚发鬓上,斜插的金簪。那是林英祐喝多之后,扑到熊砚身上时,挥动的手臂打下的金簪。何炎清笑着将人抱回自己怀里,熊砚匆忙地将金簪随意插回发鬓。
他很想帮她重新插好戴上。
扭动的手指来回碾动裤腿。
他不敢。
怕惊醒了恍惚着的熊砚,让她发现她怎么会上了他的马车。
“你知道徐陵斌在南沙城吗?”熊砚霍地抬起头。
上官诘近乎眷恋的目光撞进她的眼里。
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熊砚垂下眼皮,盯着上官诘的衣襟,绿暗花纱的面料。
上官诘丝毫没有惊慌,静静地看向熊砚的唇瓣,润泽莹亮的粉。
“我猜到了。”
抬起眼皮,直视上官诘,“你怎么猜到的?是在什么时候?”
“在我们昨晚的交谈之后,他可是跟你胡说了什么?”
“胡说?”
熊砚扯起嘴角,“那他可真没胡说。”
抬手敲击马车,坐在车辕的车夫随即停下车。
“你既然知道,那你也该知道怎么处理此事了。”
她弯腰起身。
旋即,衣袖被人扯住。
她顺着衣袖,回头看他:“你做什么?放开,我要下去。”
“你不能下去。这里离你家还很远。你走不回去的,熊砚。”
一时酒气上头的熊砚,忘记了何炎清住的地方是南沙城最好的地段,跟她买下宅子的偏远区域,距离甚远。
上官诘软下声音道:“你不想再见我,也别为难自己。这里可没有车马行,你得自己走上半个时辰,才能遇到离此处最近的车马行。你喝了不少酒,哪能走那么久呢。”
人还弯着腰似是不理会他。
上官诘又不禁感到委屈,“那个老贱才说的话,你句句都当真。我一字都不能为自己申辩,只要我说的,就全是骗你的是罢?”
熊砚依旧弯腰向前,还是不理他。
委屈夹杂着愠恼,上官诘手上使力向后拽。
而后,一个香软软,微带热意的身子滚到了他怀里。
上官诘吓得身子发僵,赶紧辩解道:“熊砚,熊砚,我没想占你便宜,你可别……”别生气。
话还未说完,慌乱的视线慢慢聚焦于微微发红的脸颊。
低垂的睫毛,双唇间露出的一点白,呼出淡淡的酒气——熊砚醉倒了。
意识到这点的上官诘,随即拥住了怀里的人,朝马车外的人轻声吩咐道回松木巷。
慢慢伸出手,稳住指尖的颤抖,轻拈住熊砚发间插歪的金簪,一点点扶正。
怀中的人含糊不清的低语,“活下来了……好好活着……”
听清这话的上官诘,内心忽然酸疼得难受。
他好像真的对不住她……不,他真的做错了,做错了很多事。
“熊砚,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会改正的,什么都能改,会改好的,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定定地看着怀里的人,两手越抱越紧。
紧到醉倒的人,不舒服地挥起一只手,挠红了上官诘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