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狠叫了一日的蝉,终于显出了疲惫,声音微弱了些许。
钱大郎立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砚姐重遇旧人,是件好事。旧人就是他们想要巴上的高枝儿,那更成喜事了。
但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呢。
那个贵妇人,也不一定真是太监的老婆罢。
在他越发乱想时,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门口。
车夫掀开车帘,上官诘抱着熊砚走下车。
抬眼看清上官诘怀中的人——红扑扑的脸“少爷,砚姐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
说罢,上官诘抱着人走进宅子。
路遇好几人,何有生还非扯住上官诘,追问熊砚是怎么了。将人放进床榻,熊砚随即扯住被子拥入怀里。
上官诘替她拆去首饰,打散了头发,随即又脱下她的鞋,扯不开被她死拥着的被子。他在房中,找到了一张用来小憩的薄毯,轻轻盖住已经窝成一团的熊砚。
走出房门,轻轻掩上门。
停留在房外面露关切的钱大郎,让上官诘不禁皱眉。
他发现了,这座宅子里有个非常大的问题——除了熊砚外,没有其他女人。
“你们怎么还没雇人买仆?日常生活谁在料理?”
“砚姐,说我们都可以各管各的,不用雇人买仆。守门人,倒是找了一个。”钱大郎模摸脸回想,“琐事,似乎都是大毛看着处理了。砚姐和我都忙,没心思管这些,何大匠只关心他的瓷器。”
上官诘眼皮一翻,上下打量钱大郎。
“这么大个宅子,没人洒扫整理,各管各?哪里管的过来。等会儿,她渴了,谁去喂她水喝?”
想到这里上官诘面色发黑,“你平日里不会进她房间罢?”
熊砚从没喝醉过,所以这事在今日之前没人考虑。
看到上官诘脸上的冰霜,钱大郎不知怎的,心头扑腾扑腾跳,两膝盖战战,“没,我们各管各的。再说,砚姐可是女人,我怎会进她房间。”
再瞥见上官诘脖颈的红痕,那分明是女人抓的。
“少爷,砚姐好似在屋里喊人了。”
上官诘随即转身,重新进入房内,还不忘掩上房门。
“你这几日得空便去买几个丫环回来罢。其余的人,慢慢挑看都成。”
钱大郎点头说是。
等将人送出门口后,他才醒过神来。
上官诘这是还把自己当成砚姐的小叔子,他的半个主子,吩咐他做事?砚姐可说了,我们跟上官诘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但,上官诘说的事确实有些道理。砚姐和他们一同住,身边没个女伴,真是不方便。
钱大郎一边思索着事情,一边赶紧去隔壁敲门请游大婶照看熊砚。
倚着酒楼窗户的徐陵斌,先看到上官诘抱着个女人进了熊砚的宅子,后再看他独自上车离开。
不由脸上带笑,看来熊砚在上官诘心里还是颇有些分量呢。
放下手中酒盏,站直身体,走回桌边,一桌的好饭菜都冷了,白腻腻的油脂凝结在肥厚的肉块上。
徐陵斌本来对自己的计划,有几分的不确定,生怕他又重蹈了一年多前的覆辙,叫上官诘的假意将他瞒骗了。
他以为上官诘对五安有一两分情谊呢,哪知那是个饵,吊着他上钩。
闷咳几声,徐陵斌又感到左肩肩臂酸酸麻麻的疼,左手是被上官诘废了,徒留了个摆设作用。
快要驶入谢宅的马车,在巷子口被人拦下。
坐在马车里的吴用小心撩起窗帘,背脊僵直,身后的上官诘稳坐于原位。
“不会是李咏贵的人。”
话音未落,车窗下方传来人声,“主子,谢当家这几日家中来了长辈,您住在谢宅恐是多有不便。”
“晓得了。”
前头的车夫得了新地址,便又慢悠悠驾马前行。
吴用坐回原位,一手握拳,一手紧握腰间的长刀。
他是上官人杰救下,却是上官霜智亲自教导训练的。
“主上,李咏贵此番前来,肯定是想将您掌握于他手中。”
“他想,你想不想呢?”
上官诘笑盯着吴用。
吴用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莫说霜智小姐的教导之恩,吴用难以回报,单是主上的救命之恩,吴用就当以肝脑涂地相报。”
他与上官诘在两年多前,便时有联系。但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儿,想叫他效忠,实在是天方夜谭。直到,那次与吕宋海寇作战之际,他被最信任的手下背叛。
一把长刀扎进他后背,随即他便掉入海中。昏迷之前,冰冷的海水将他逐渐淹没。再次醒来,见到便是一个和尚。
和尚自称鸿远,言语间颇有责怪,怪他不信主上信中探查到的事情——自小养大的义子,早已投靠李咏贵,还收买了他几个心腹,时刻准备取走他性命。
“肝脑涂地?”上官诘挑眉,眼眸中闪烁光芒。
自他失忆以来,有许多人可忍不住投靠了徐陵斌、李咏贵。他们看起来显然是比他要可靠。吴用在这段时间,有没有过那样的心思,上官诘懒得揣测。
但他有没有过那样的举动,就很值得思索了。
背脊发痒,咽下一口口水,吴用肩胛骨往后松开,放下手,道:“是。吴用愿为主上肝脑涂地。”
上官诘轻笑,回以意味不明的眼神,让他重新坐回原位。
马车缓缓驶入夜色中。
停在一幢不起眼的楼房前,谢白锦撩起车帘下马。
“谢白锦,上二楼来。”
听见说话声,谢白锦仰头见到了立在二楼窗前的上官诘。
十几根银烛照得房内如同白昼。
亮得刚踏进房内的谢白锦,看得见上官诘深黑直身上的暗花纹路。
以及,坐在桌前的一道背影。
眨眨眼,谢白锦不敢置信地疾走上前,站到了那背影身前。
“吴叔叔?!”
“阿锦,好久不见。”
两人交谈起来,显得十分亲热,真像是一对亲叔侄。当然,两人都默契地绕开了一个人——李咏贵。
“阿锦呐,我是最看好你的。蓝祝平实在不适宜坐那个位置,心胸狭窄,眼皮又浅。”
谢白锦微微而笑,“吴叔叔,您这话的意思是要助我上位吗?”
眼皮一跳,吴用朝窗口的上官泳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