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亮散发着鹅黄色的月晕。
上官诘回视吴用，随后将手中的茶碗，“咔哒”一声放于窗台。
“你对这话怎么想？谢白锦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吗？”
压下内心见到“死而复生”的吴用，掀起的惊涛骇浪，谢白锦也顺着上官诘的目光，深深望向吴用。
她明白，这一时刻吴用回答的重要性。
吴用放于桌面之下的左手，拇指和食指相互搓捻。
沉吟片刻，“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上想怎么做。”说罢，他的双眸重回平静。
手指击打窗台，一下一下，颇有规律。
上官诘转眼看向谢白锦，“你想我怎么做？”
今晚此刻，谢白锦能见到本该已经喂了鱼群的吴用，就已明白她原先的计划已毫无实现的可能——钳制上官诘，压制蓝祝平，说服李咏贵立她为继承人。
李咏贵有二心的事，想必上官诘一早已知。
“主子请明示。”谢白锦弯腰拱手，眼皮下垂，呈现顺服的姿态。她选她自己。本来她只想略有威胁地说服义父，而不是……
“那日你说他的手敢伸的那么长，就该知道，他留不得了。”上官诘的手指拨弄着衣袖，“你要怎么做，全看你怎么想了。自己的东西全靠自己争取不是？”
他的语调平缓，但话中的含义却叫谢白锦感到不寒而栗。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插手倒不好。你既然见到了吴用，你们便商量着办吧。“
谢白锦半低着头，回了声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楼房。
谢白锦扭头望向二楼窗口，方框里只有一面被烛火照亮的房顶。
随着提督市舶太监何炎清抵达南沙城，南沙港口重开，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事。
整座城似乎随着越发炎热的夏日而鼓噪了起来。
熊砚拿到商引后，立即往海外给苏海发了封信。
紧接着是紧锣密鼓地与先前尚未谈妥合作事宜的商家，再来几番拉锯式的商谈，谈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利润。
时间飞逝而过，龙眼、沙梨、黄皮都上市了。
“阿姐。”何有生皱着脸，抬手揉眼，“我能不去学堂了吗？那字看得我眼发晕。”
熊砚这日正好在学堂附近谈生意，便顺道来接人。
她看向嘴中仍念念有词的四方，立即用手肘顶向何有生的肩臂，“你看看四方，再看看你。你们两人同时入学，四方现在写的字工整漂亮，你写的呢，跟狗爬似的。”
被顶了一手肘的何有生，唧哝了几句，像是在抱怨，随后就被路边摊上的果香吸引了注意力，求着熊砚买上几斤龙眼、黄皮，好清热下火。
“生仔。”熟悉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何有生扭头一看是素琴，立即松开熊砚的衣袖，转投向素琴，嘴巴抹蜜似的地哄着素琴买了好几斤果子。
熊砚立在一旁，只当看不到她。
“砚姐。”素琴低声喊了句。
“你和四方先回去罢，不许在路上买零嘴，省的何大匠又怪罪我偷给你银子。”
熊砚对两人叮咛了几句，四方认真听着点头。
看着眼前场景的素琴，咬着下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四方明明该是个雇工，却被熊砚送进了学堂。
转身，熊砚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素琴。
热闹的街上人来人往，两人间小小的空间却像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熊砚的口气平静，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满了尖锐的愤怒。
这是素琴第五次找她了。
沉默了稍顷，素琴艰难张口：“少爷说，我是砚姐的人。”
“你不是我的人，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明白。我替你办下来的身份，你在上头的记录是平民，而不是奴籍。”
“我知道。”
肩背微微颤抖，“但，我还是你的人。”
自在何炎清的宴席上分别之后，上官诘像是从熊砚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她隐约记得自己跟他说了几句狠话，却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熊砚心底偶有的惆怅、惘然总会在夜深人静之际袭来。
“素琴，你是自由的。你为什么还要听从上官诘的吩咐。你已经脱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没人会再来强迫你，逼你不愿意做的事。”
舔舔嘴唇，“若是你觉得自己无法逃脱，我说了我可以帮你，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帮助你。”
素琴已经听了好几次这般类似的话。
她摇头，给出了之前相同的答复，“我想留在砚姐身边。”
鸡同鸭讲，熊砚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无法再次信任素琴，她做不到，留一双监视的眼睛在她的生活中。
“不行。”熊砚干脆利落吐出两字，转身走开。
一只湿热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天旋地转，伴随着素琴的尖叫。
“熊老板，好久不见呐。”低垂的头颅，掩去了他比大荔人稍淡的眼眸，手中的匕首抵在熊砚的后腰，被宽大的衣袖遮掩。
“李朝奉？你怎会在此处？”
熊砚极力稳住猛跳的心，面露沉稳，像是在闲谈。
低哼一声，“叫你的丫环，过来。不然我一刀戳进你的肉里，搅烂你的五脏六腑。”
“她与我没有关系了，不是我的丫环。”
刀尖割破暗红的面料，“熊老板，是以为我在与你商量吗？就像你跟我商量着买下了我的半艘商船。”
素琴看得分明，刀锋一闪，熊砚腰间衣裳的颜色加深。她吓得僵站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喧嚷热闹，无人察觉三人间的异常情况。
皮肤一凉，疼痛自腰间炸开。
“她与我们的事无关。”熊砚咬牙回道。
“我知道，但她跑去报信了怎么办，这样我就没法好好和熊老板说话了。”
这时，素琴却慢吞吞朝两人走来。
她面色发白，低声道：“李朝奉，莫再伤她了。我们跟你走。”
熊砚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低头，按照李威廉的指示慢慢走进远离街面的僻静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