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诘看出熊砚的想法，站起身伸个懒腰，“钱大郎，收拾收拾，准备上山了。”
此话一出，大毛等三人欲想再劝，却见上官诘和熊砚，两人一同走出小屋。
树林枝头间，夹着藏在云中一整日的太阳。
昏黄的光线下，熊砚看到了山壁下的园舍，篱笆内散养的鸡四处刨食，屋内先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扑向鸡群，吓得低头的鸡四处逃窜。
一个矮壮的身影两手端着大大的笸篮，不知朝小男孩说了什么，大约是责骂的话。
小男孩大力踢打推倒篱笆，硬生撞出个洞朝熊砚等人的方向跑来。
两道浓眉皱成毛毛虫，圆溜的大眼射出灼热的怒气。他跑了几步，又转头看向院子，院中的爷爷坐在树下，拿起笸篮里的东西。
这刻，他感到委屈和不解，紧接而来的是压制不住的愤怒，它从脚底板升起，冲进他的胸腹，烧得他全身燥热。
他需要发泄。
一脚踢向干枯的树干，两手抓揪仍绿油油的藤蔓。抖动的藤蔓上掉下几条小虫，在地面扭动爬行。小男孩瞪眼盯着虫子，“谁准你们走了？你们要走去哪儿！不听话！”
旋即，抬起右脚踩住虫子，鞋尖狠狠扭动旋转。
抬脚后退，原先鞋子踩踏的地方，没有了虫子，只有几团粘稠裹着沙砾的团状物。
“嗬，好大的气。”素琴轻声嘟囔道。
谁知小男孩的耳朵十分灵敏，竟然听到了素琴说话的声音。他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朝熊砚所在的方向，大声叫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不然就让你见血。”
七八岁的孩子面色狠厉，说出的话绝不是吓唬人的。
大毛见状，先走出了树丛，面带憨笑，“是我，大毛，山脚下觅风村。”
小男孩对大毛没什么印象，手中的石头仍抓得死紧。
他不说话。
大方跟在大毛身后，凑近小男孩。两个成年男子的出现，令小男孩更加警惕，他倒退几步，抓着石头抬到胸口，像是准备随时将石头掷出。
大方举起双手晃动，“我是大方，你可还记得。”
小男孩不说话，他显然也不知道大方是谁。
大方舔舔嘴唇，神情犹豫了片刻，“四方是我弟弟。”
小男孩露出两排牙齿，大口呼气，手中的石块随之砸向了两人。“滚！你们给我滚！你们再过来，我砸死你们。”
但小男孩对自己的力量认识不足，他用尽全力投掷的石块，仅在半空滑出一道短短的弧线，而后便掉落在大毛、大方两人几尺开外的地方。
上官诘啧啧有声，从树丛后，抱臂走上前，面上挂着讥笑，“小孩儿，话说的那么厉害，做起来好像不怎么样嘛。”
小男孩的脸腾得发红，“你……你又是谁？”看向树丛，“里面还藏着多少人？你们要干什么？我……我没偷溜下山，放跑了哪家的牛，更没有去你们的菜地里拔菜苗！”
“好啊你。原来我家的菜地是被你糟蹋了！”刘大气冲冲地奔出来。他娘辛苦栽植的瓜菜，眼见长势喜人，前几日却不知被谁全乱拔乱踩了，他娘去到菜地看见，当即大哭。
他还以为是村里哪个王八，又来欺负他娘是个寡妇。刘大气得眼睁得老大，鼻子冒粗气，举手就要抓住小男孩后颈衣裳，打他几下。
“别打他。你家的菜地损失，我赔。”熊砚走出树丛，身后跟着素琴和钱大郎。
小男孩被刘大手掌扫来的风，吓得缩起脖子，小脸发白。
刘大听到这话，顿住，扭头，朝熊砚大喊：“这不单单是钱的事！我娘多辛苦伺候的菜地，她哭了好几天，还不准我去找人麻烦。这兔崽子，我不打他……”
“你娘也不会想你把这小孩给打了。”
熊砚打断刘大的话，走上前，钱大郎跟在身后拿出一小块碎银，约莫是三四钱银子。
“我知道你在你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孝顺。刘大，你娘是个寡妇，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要真是心疼她，就别到处惹事。”熊砚侧首示意钱大郎将银子放到刘大手边。
“收下罢。拿这银子给你娘添张过冬的棉被不好么，那瓜菜也没那么值钱不是？”
刘大在村里风评并不好，性子火爆，爱四处惹事，时常跟人打架斗殴。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是替他娘找回公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的很，他要是不挥起拳头，他家那点东西早给人分光了。
“我……我以为那是方四家的菜地。”小男孩扭捏地解释道，“我，我做错了，你……你别告诉我爷爷好不好？我偷拿一件我爷爷烧出来的瓷碗赔你可好？”
他怕刘大不知道他爷爷的瓷碗多好，连忙添上一句，“好几个人来求我爷爷卖给他们，我爷爷一件也没卖的。”
刘大接下钱大郎递来的钱，对小孩恶狠狠道，“你敢偷拿你爷爷的东西拿出去卖了，叫我知道了，我把你手脚打断。你爷爷多不容易，一个人把你拉扯大！”
小男孩对刘大心存愧疚，听着刘大恶声恶气的话，也不回嘴说什么。
大毛扯着刘大的手臂，让他少说几句。
“那老头走过来了。”上官诘倚靠在树干，慢悠悠说道。
听见这话，村里三人放下手中行李，躲到了熊砚三人身后。
小男孩作势要跑，却被上官诘轻巧地攥住衣领，他挥手去抓去，却总差那么点才够得着，气得他骂骂咧咧。
老人宽肩阔背，矮壮厚实，脸上尽是沟壑，面如枯橘，眼如秋水浑浊。走到熊砚等人的面前，见到自家孙子被一个青年人抓着了衣襟，他也不见惊慌，神情平淡。
“公子，这是我孙子。他是惹了什么麻烦，你告诉我，无论是他打人还是砸东西生事了，要赔钱还是要我领回去打他，老汉都听你们的，公子先将我孙子放下罢。”
小男孩两眼瞪大，眼珠子里水润润，像是要哭，“是他抓了我，我什么都没做！你总是听别人说，不听我的！”
上官诘松开了小男孩衣襟，“老人家，我看他是要躲着你，这才抓住了他，毕竟是黄昏时分，小孩子跑进深山里，那可指不定会出什么危险。”
小男孩得到了自由，迈开腿就要钻进树丛里。上官诘一边说着话，一边再次攥住小男孩的后颈衣领。
老人上前拽住小男孩的手，朝上官诘道谢。这片地方明明站着这么些人，他却看也不看，全当不存在似的。
钱大郎着急，这一路风雨尘土，眼前的人可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他连走几步，奔到老人身前，“何大匠，请您留步。我们是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