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想买下妆粉的配方,请熊娘子出价。”
“我不卖。”熊砚硬声回道,“请陈先生回去告诉黄娘子。”
“噢,熊娘子不必那么着急拒绝。且听我分析,你将方子卖给我们的好处。”
熊砚不想多说,转身要走。
“熊娘子,可还记得初来嘉兰城中寄住过的大店,店主的儿子包小郎?”
熊砚扭头看向陈鸣徳,“记得,但我们没什么关系。”
“包小郎死了。”陈鸣徳淡淡说道,“有人指证,在包小郎死前,看到你的小叔子去找了他。”
熊砚心口突突跳,面上依然沉静,“有人看到是我的小叔子亲手杀了包小郎?”
陈鸣徳摇头,“但他应该是包小郎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人,官府必定会要传讯他。”眸光闪动,“听说你家小叔子,还参与了嘉兰城中地下赌坊的活动,这个可是官府禁止的事。我是有旧日同窗在县衙,才将这事暂且按压下来。”
熊砚面色有些难看。
从那包银子后,上官诘便神出鬼没的,她有心要问他,但却被妆粉的生意绊住了脚,同时上官诘也有意要避开她。
两人整整半个月都不曾见过一面。
暝色渐起。
“嫂子,我来接你回家吃饭了。”
上官诘从转角处悄无声息地走到两人身旁。他先是从容自若地朝陈鸣徳行礼作揖,而后再插进两人中间。
他的行为似是他日常便会来接熊砚回家。谁能看出两人已经半月未见。
陈鸣徳回礼后,对熊砚说道,“我家娘子的提议,烦请熊娘子好好考虑。后日,我再来拜访。”
熊砚直视着上官诘,对陈鸣徳的话回以冷淡的笑容。
上官诘镇定回视熊砚,“嫂子,现在回家吗?”
“你杀了包小郎吗?”
两人同时说道。
厚重如锦的残阳,让嘉兰城完全浸没在一片绯红中。
上官诘看到熊砚的眼眸有橘红色的倒影,细腻的皮肤染上淡淡的粉红,像是娇羞,记忆的碎片闪现,但它们就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快得无法被捕捉。
“没有,我没杀他。”他冷静回道。
熊砚有些犹疑,“真的没有?”
上官诘露出少年郎的爽朗笑容,“嫂子,按照你告诉我的事,你应该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觉得我是会胡乱杀人的人么?”
他提到的过往,让熊砚的脸像被蜜蜂叮咬了那般,惊异难辨。她了解上官诘么,似乎不大了解,她所知晓的上官诘,仅是他作为少爷的那一面,她的主子。
而这点有时让她很不愉快,她不喜欢。
呼出一口气。最好上官诘这辈子都想不起来罢,这个念头在熊砚脑中忽然出现。不,不能这样,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按下。
熊砚想起了徐陵斌这个疯子,在疯子教导下的上官诘,会是个“好人”吗?
什么是好人?熊砚心中的定义仍然来自现代社会的教育,起码不能随便杀人。
“不,你不会。”熊砚确认道。
她觉得上官诘不会,因为上官诘在她面前,还算是“好人”,性子骄矜的他,她从未见过他斥责打骂下人,对待爬床的兰雾还送她出府嫁人。
上官诘微笑背手,“那嫂子,我们可以回家了么?”
熊砚点头,第二个问题她暂且放回肚子里,因第一个问题实在太尖锐,太冒犯了。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能到质疑对方人品的程度。
上官诘缀在熊砚身后,面上虚挂的微笑在她看不见的时刻,彻底消失。
面无表情。
包小郎当然是他杀的,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家伙,他十分仁慈地只用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发现这具身体似乎对杀人的技法,非常了解且熟练。而他这个外来侵占身体的灵魂,对杀人这件事并不排斥反感。
尤其是,他回想起包小郎的胡言乱语——“我的好姐姐……为你,我可用石头砸烂了它……要是你还气它分隔我们,等会儿,我拿斧头来劈开它……来,让我亲亲你的小嘴,品品你的香舌……”
当他无意发现尾随在熊砚身后的包小郎,心头涌出的愤怒,足以让他做下杀掉包小郎的决定。
地下赌坊的常客,输红了眼的赌鬼,被抛尸荒野并不是多么少见的事。赌坊总需要杀掉一个实在还不上钱的赌鬼,震慑那帮还有余钱却不肯还债的赌客,卖光了田地宅院不要紧,还有老妻子女可卖。
素琴、钱大郎各有事情忙活,吃罢晚饭后,便出了门。
昏黄油灯下,熊砚从袖中掏出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放到桌面。
上官诘认出那是他给熊砚的那包银子。
放下手中茶杯,“嫂子,这银钱你没用?”
熊砚将钱袋推到上官诘放在桌面的手边。这包银子,她只打开看过,一分未用。
上官诘挑眉盯着熊砚的动作,嘴唇抿直。
“我不需要。”熊砚尽量温和地回道,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思考,该怎么跟上官诘沟通,她并不需要他“赚钱”这事。
上官诘生来富贵,如果没有那场祸事,他这辈子也不需要学会赚钱,上官府的资产,应该足够让他肆意挥霍几辈子。即使他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会是个快活的纨绔。
“小叔,你该知道如若没有那件事,你应该正用功读书,为科举做准备。”她偷觑上官诘的脸色,昏暗光线下,他似乎在认真倾听。
“那件事后,虽然你没法走科举正途,但是家里也无需依靠你赚钱。你……”
“我不去赚钱,靠你赚钱么?”
上官诘干脆地打断熊砚地话。
熊砚想也不想,回道,“你表哥身体不好,但天资聪颖,且认为男女之间,抛开外在的区别,内里并无不同,所以他十分愿意教导我,我从他身上学来了不少做生意的方法和经验。长嫂如母,自然是靠我。”
睁眼说瞎话,将一个不存在的人说得活灵活现。
上官诘听到熊砚说起表哥时,那钦佩仰慕的口吻,心里涌起几分不舒服。
“那我呢?家里靠你赚钱,我要做什么?我表哥千好万好,我不能是个靠人养的废人罢?”
“不是,不是。”熊砚连忙否认,“我前头不是说了,原本你在认真读书,准备科考的么。”
“可我已经不能再参加科考了。”上官诘平静叙述道,“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