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明得了五两银子，心里欢喜，算着也是错过了福善堂的施粥，索性在巷子深处转去另一小巷，再踏上热闹的食街，找了个卖熟肉的铺子，朝老板说要买半斤猪头肉。
老板拿粘腻的帕巾擦去手臂的油脂，笑道：“清明仔，今天生意好啊，都舍得来我这里买猪头肉了。”
林清明在这时，下显露了几分天真，抿嘴微笑。
老板用草串起的半斤猪头肉，再拿了张纸包了点卖剩下的边角料，“拿回去，给你阿弟补补身体。”
林清明朝老板感激一笑，拎着肉，脚步匆匆赶回家。
熊砚走出小巷，站定在老榕树下，远远看到素琴和钱大郎两人，各自提了一堆重物，走上前去分担，从素琴手中接下几件。
三人租赁了一辆轻便马车回住处。
上官诘倚在小院树下，看三人进出忙碌，将买回来的瓷器全都摆放到一处。
钱大郎兴致冲冲，挨个打量，喜气盈盈道：“砚姐，我看这些全都不如何大匠所制的。”
素琴在一旁也点头称是。
不知何时，上官诘从小院树下走进屋内，听见两人的话，嗤笑一声，“憨货，我嫂子买它们回来，自是不为比较优劣。我们又不是真是瓷匠。”
“少爷，那你说小姐买回来是为了什么？”素琴在旁发问。
从桌面捡起一只碗的熊砚，不禁也侧首看向上官诘。
“你们今日出去除了这些，没旁的收获了？”上官诘不答反问，斜着眉眼朝熊砚看去。
一手拿碗，一手敲击碗壁。瓷碗清脆的响声回荡于室内，显露它的精致。熊砚点评道，“这家的瓷碗制作得极好，大郎，这是哪家铺子的？”
钱大郎盯着熊砚手中的青花瓷碗，拧眉回想，“噢，是朝日升瓷器铺的。掌柜说他家的瓷器，仿的是前朝的官窑，还有自己调配的瓷泥，绝无二家。”
“哟，那这碗不便宜罢。”上官诘插嘴道。
说起价钱，钱大郎恨恨道：“贵得很！一只碗顶别家的一个花瓶，幸好，砚姐提前说了遇到价钱贵的，挑小件、日常物件买。”
“朝日升瓷器铺。”熊砚自言自语道，“等明日探清情况，再去它家铺子看看。”
“什么情况？”上官诘追问。
这事素琴能答，她把手下的杯碗盘碟放齐整后，细声道：“小姐，找了门路，明日跟吕宋的商人会面。”
素琴对小姐找到的门路，颇有几分怀疑，一个小童能信任么。但见小姐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又觉得是自己眼皮子浅，看不长远。
一室满满当当的瓷器，熊砚在此间游走，挑拣了二三十件，吩咐钱大郎和素琴，一一记下，等明日会面再作打算。
钱大郎点头，而后又摇头。
熊砚挑拣的瓷器，似乎没个标准，有的像先前的瓷碗那般精巧腻实，有的却是粗烂笨重，还比不得他们平日里用的。
“砚姐，你怎么挑得一时这样。”钱大郎举起手中的压手杯，中心内画双狮滚球，外壁青花深翠，看着精妙贵气，“一时又这样的？”另一手随意拎起有粗糙斑痕的瓷罐。
他面上的疑惑实在太深，深到眉头拧紧，眸子射出茫然眼色。
“憨货，实在是憨。”上官诘轻笑，侧脸扫了一眼素琴，清清嗓子说道，“你家小姐是想将瓷器卖去海外，做生意打开门，四方皆是客。”
他点点钱大郎的压手杯，“这要卖与的人，不会是普通百姓，它价高但买的人少，虽利润高，却销路窄。”
手指横移，指向钱大郎放回到脚旁的瓷罐，“别看这模样难看，但家常物件，好看是锦上添花，实用才是要紧的。吕宋之地，收入拮据的百姓为多，他们买下瓷罐要经得起长年累月的使用。”
熊砚捡起身后的瓷罐，罐身乍看下色泽滋润，质地薄腻，手指顺着弧线下滑，停在某处，两指并拢轻敲十数下。
“噫？”钱大郎讶异道。
罐身竟有细密裂痕出现，像蛛网般缠绕。
“喏，这就是好看又跟你脚旁一个价的瓷罐。既要好看，又要价钱便宜，那必不能实用。”熊砚的手指点向裂痕，“这种是过光瓷器，大多是有不足，有人收了去，拿去补涂。我这是用了手指敲击了它坏处，平常人家买了去装冷食还好，一沾上热汤便破了。”
素琴拍手叫道，“难怪这么便宜。钱大哥被这间铺子的伙计哄了去了。”
偷觑一眼钱大郎，咂嘴，“都怪钱大哥贪便宜。我拎着它不知走了多少路，却是个坏的，好吃亏。”
被一通挤兑的钱大郎，只得忍着羞愧，赶紧干手中的活。素琴见好就收，也不再嘟囔惹得人恼，跟着一起摆弄手下瓷器。
走出门外，明月朦朦，微云点空。
熊砚在钱大郎、素琴两人面前，强撑起的神气，顿时消散。她仅仅想到那人声鼎沸的陶瓷长街，密匝的铺子，对自己能否从中闯出一条生路，便有些没把握。
上官诘打发了屋内的两人，叉手走到屋外，便见到了微弱光芒笼罩下的瘦削背影。挺直的背脊，抬起的头望向黑夜，发鬓上插着嵌宝金背木梳，闪烁细碎的光。
熊砚日常仍旧用那根旧木簪，但每到重要时刻，她总会插着上嵌宝金背木梳。无论她是怎么想的，上官诘每每看到她发鬓间有他送的首饰，心情总分外愉悦。
慢步走上前，“嫂子，今夜星子稀疏，月色黯淡，没甚好看的。”
被说话声，打断了思绪的熊砚，扭颈撇去另一边。这让上官诘看不清她脸上的千愁万绪。
“你今日去做什么了？”熊砚生硬地转了话头。她内心烦躁，不想与上官诘聊自身相关之事。
“没做什么。你们去了陶瓷长街后，何有生耐不住寂寞，嚷着要出门。他找不见你，又不到葛存芥，没个办法，只好找我来了。何暮青原本不想出门，但过后又改变了心意，我便做了何家祖孙的护卫，连带着四方、大毛，一同出去玩耍了大半日。”
“辛苦你了。”熊砚听着上官诘的话，她知道上官诘肯定是因她的缘故，才格外照顾何有生。
上官诘双臂抱胸，“我们之间何须言谢。”或许是夜色朦胧，给他壮了胆，“我们来到南沙城，算是有个新开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