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存芥慌得摆起手,两脚来回搓动,“我……不是那样的。谢当家,你认为我是那眼皮子浅的蠢人,只看人的皮相么?润卿是长得极好,但相较于她这个人,好相貌算不得什么优点。她跟我聊得十分投契,和旁人不一样,她从不觉得我是个浪荡子,且敬佩我的选择,她说人活一世,不为他人眼光而活很难……”
看见葛存芥说起润卿那副没完没了的傻样,谢白锦挥手打断他的话。
“你知道她好,别人也会知道。等到了南沙城,你再不抓紧点,那可就轮不上你了。在我面前那么会说,在她面前蹦不出半个字。”
葛存芥抿嘴微笑。
商队里已经有几个人跟谢白锦说了此事,谢白锦先前在嘉兰城时便已察觉到葛存芥待润卿的格外不同。她感到如果两人能成,说不定是一桩好事。
炎光西坠,微雨生凉。
大船轻轻靠岸,南沙城崔巍的城门,近在咫尺。
葛存芥逆光眯眼看向船头站立的倩影,身旁的人臂膀撞向他,低声说了几句。他立即耳根发红,低声骂上几句。随后却是快步朝那道身影走去。
“润卿。”
熊砚放下搭在眉间的手,侧首看向身旁。她看到葛存芥的脸庞耳朵,被玫瑰色的夕阳照得微微发红。
“葛先生。”她向右移开,两人间拉开不小的距离。
见此,葛存芥眼神发暗,心上不由泄气。
“葛先生,你找我阿姐做什么?!”何有生从远处奔来,直直挤进两人中间,语气极坏。
葛存芥低头看向何有生。何有生虽不喜欢他,他却觉得这孩子活泼可爱,十分喜爱。
“我是想和你阿姐说,今日进不了城了,需得在船上再住一晚。”声音和悦。
何有生也不好再恶声恶气,嘟囔了几句,就拉着熊砚走开了。
等两人走进他们暂住的船舱,熊砚甩开何有生的手,脸色哭笑不得地说道:“生仔,你做什么呢?葛先生对你不错,这几日他拿来的酥糖,可都进了你和四方的肚子。”
“一码归一码。”何有生气嘟嘟回道,低声说着什么他也不是给我的,想用几块糖收买他,那是没可能的事。
他说话的声音小且语速快,河水拍打船体的声音将他的话切割得四分五裂,熊砚一时间听不大清。
“你说什么?大声些。”
“酥糖是他自己要送的,又不是我求他给我的!”
“那你吃了人家的糖,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坏?”
“怎么坏了?我看他才是个坏的!他对你有别的想法,他坏得很!”何有生鼓起双颊,双手叉腰,两腿打开站立。
熊砚摇头,“他对我没那个意思。你是个小孩,你不懂。”
“我不是小孩,我很快就是个男人了。我比阿姐想的要懂得多!”
上官诘此时一脚跨进房间,何有生像是找到了帮手,他上前扯着上官诘的衣袖,站到熊砚面前,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讲得十分夸张。
“停……什么他脸发红,那是没有的事。是夕阳的颜色映在他脸上了。”熊砚尴尬地打断何有生的话。
她有时真想将何有生的喉咙毒哑了,什么鬼话他是张口就来。
在何有生眼里,她是个天仙,哪一个男人见了她都走不动道,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何有生把她看作宝,她内心是有些高兴的,但他在别人面前这么表现时,她便困窘极了。
“魏诘,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我可是个寡妇,还有哮病,没人能看得上我。”她抓着何有生的手,掐住他肉嘟嘟的脸颊,“生仔,你再胡说。等进城了,我不带你去吃好吃的,也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玩。”
上官诘听着熊砚的话,不作回应。他内心谋划着怎么叫葛存芥死了他那胡思乱想的心,可惜不能杀了他,真想一剑戳瞎他那双黏在熊砚身上的眼睛。
他眸子转动,看着眼前的人。幸好熊砚掉进了钱眼里,全身心只想着怎么赚钱,怎么买宅子,置田地,还野心勃勃地想乘船出海。不,她要是真想出海,那葛存芥岂不是有了可趁之机……
上官诘不由咬牙暗叹,可惜不能杀了葛存芥。
大雨滂沱,狂风相助,大船在河面摇晃,河水拍打船身。
熊砚自睡梦中醒来时,撑起身子,抬手推窗,透过窗隙往外看。河面水雾弥漫,阵阵湿热气流扑面而来,近处的树丛花草都被大雨击打的零碎稀疏,远处的城门更是只余一道模糊的暗影。
雨声不仅吵醒了熊砚,同在一房的素琴,擦着眼睛也爬起身来,“小姐,是下雨了么?”
“嗯,很大雨。”
“那今日不会进不了城罢?”素琴神智回笼后,随即吊起心。
熊砚还未告诉素琴,他们进城后要暂住在谢白锦家中的事。素琴还自有一番盘算。历经了野外那晚后,素琴只想快快进了南沙城,好跟谢白锦这些人分开。她认定谢白锦就是像黄娘子所说那般,是披着商队外皮杀人越货的海盗。
他们一时不走运跟谢白锦扯到一处,乘上谢白锦的贼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情况下没得选,两头牛都被乱刀砍死了,他们靠自己可没法到南沙城了。
熊砚回身下床,“应该不会。南沙城的夏季多大雨,雨势越大,时间便越短。”
见熊砚起身,素琴也起了身。两人梳洗头脸,穿戴整齐后,雨便渐小。待素琴整理收拾房内行李,做好下船准备后,雨已经停了。
熊砚推门而出,望向如水洗过后的天空,剔透如玉,天边薄薄的云层,匀净恬淡。
“这会是个好天气。”谢白锦被杨姐半搀着走出了室内,同样立于甲板之上。
葛存芥在船头指挥着船上众人,听见谢白锦的话音,往后看到熊砚,立即绽出灿笑,原本想张嘴说什么,却听见船下传来一声惊叫,他立即抬腿奔去。
双臂抱于胸前的上官诘悠闲走来,经过谢白锦时,谢白锦垂眼看见上官诘指尖的细小脏污,她眉头一跳,再看向熊砚。
她看到上官诘凑到熊砚身旁,两人低声说话,肢体亲密。心中升起疑云,这两人的关系会是叔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