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记忆的路线,苏亦晓驾车来到了董安瑜的公寓底下。董安瑜接了电话穿着睡衣就下来接她,头发都蓬乱着看来是睡了一天。她慵懒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没想到你还真来。”
苏亦晓跟她上去,道:“嗯,总不至于连杯咖啡都让我喝不上吧?”
不过餐桌上已然摆上了相当完整的咖啡器具,水滴式咖啡沿着滤器正缓慢滴落,嗅着这细腻香气苏亦晓也不知道该说她是招待随意还是准备齐全了。
董安瑜仰躺到沙发上,藉着睡衣宽松大大咧咧地摆成葛优瘫:“私下生活这么随意,让你见笑了苏秘书。”
“我们已经不牵扯公司的利害关系了,叫我亦晓就好。”苏亦晓打量着董安瑜的房间,暖色调装潢非常有生活气息,打开的房间门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贴着略微翻卷的明星海报,“你家的装修很好看,很有怀旧的感觉。”
说起来,自从被送到言家,她也有数年未曾像正常同龄人那样有伙伴往来社交了,偶尔出入别人家中也总是半正式场合,许久没经历这种真实的烟火气这会儿竟颇有新鲜感。
董安瑜笑笑,翘起了二郎腿:“苏亦晓,其实我还蛮中意你的。我喜欢言恒铄,他看中的人我也相得中。”
苏亦晓道:“少来,言恒铄才是个多情的呢,他身边可不缺女人,你总不会对他身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吧?”
“那不一样。言恒铄不喜欢他们,可他喜欢你。”董安瑜为她冲泡了咖啡,却给自己倒了杯酒,“比较明显的区别是,别人干了蠢事一定会死,而你真的干了蠢事他第一反应却是给你兜底。”
苏亦晓微微沉默。她低头抿唇掩下笑意,只作困惑神情:“……那么,你让我今天来你家,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吗。”
董安瑜摊手:“正如我刚才说的,我喜欢你,所以邀你过来坐坐。依我自己能力,倒也不拘着在哪儿上班,不过既然被辞退了我准备先歇一阵调整一下状态。”她想了想,笑着补充,“既然离职了我也就不用考虑说话谨慎的问题了。你也不想想,依你我办事能力水平差异,我若真有难处,你又能帮到我什么?”
苏亦晓并不生气,反而是轻笑起来:“怎么你今天找我来是来为了刺我几句的吗?”
董安瑜道:“我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你人也还算不错,可言总为什么会看上你。咱俩一直也只是工作上的往来,我想从生活的角度观察观察你。”
苏亦晓问:“哦,那你有结论了吗?”
董安瑜摇头:“近距离观察也没什么特别感觉。还穿着上班的套裙就过来了,姿势维持着端正不知道是被我吓得还是平常也是规规矩矩的。你家教应该蛮严格的。”
苏亦晓低头看看自己正坐着叠放在膝上的手,又看看正打算把脚往沙发顶上垫的董安瑜,道:“也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并不很熟。”
董安瑜重重拍了把厚软的沙发垫,挺身坐起来:“苏亦晓我想问你,你真的看不出言恒铄对你的偏宠吗?”
苏亦晓苦笑:“那我也问你,你真的看不出他对我的刻意折磨吗。”
董安瑜一口又灌了自己半瓶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你有时的确是折腾得苦不堪言,可我即使这样也是羡慕你的。言恒铄对我不温不火,偶尔暧昧也是有逢场作戏的意思在里面,我自己又做不太到放低姿态勾引之类的事情,即使努力也得不到他真正的一眼青睐。”
苏亦晓看了她一眼:“那天言恒铄和你一起在外度过夜,能告诉我你们去了哪儿吗。”
董安瑜冷哼道:“难为你还惦记着。还能去哪儿,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打着约会名头出门,吃饭吃到一半突然有客户打过来电话。我们怎么能不去作陪呢,一忙就耽搁到凌晨,趴在桌上草草对付着睡几个小时也就开始往公司赶了。”
苏亦晓放宽了心头那层蒙着疼痛意味的疑惑,不免露出笑来:“其实更多时候我也是很喜欢你的,你的性格和能力都很迷人。”
董安瑜歪头等她的“但是”。
苏亦晓便开口了:“但是,我都有点惭愧我对你的信任感的单薄了,即便我们像现在这样单独坐在一起,你的这儿咖啡和酒味都很香。但我的确不太敢碰。”
董安瑜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咱说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能省下多少不必要的猜忌。”这么说着,她自己又有点感伤,“不过当然,也是没必要为了跟我说话而费心费神了。”
苏亦晓看着她,轻声道:“你有点醉了。”
“没有,我很清醒。”董安瑜坐起身来,“我预备做摄影师,我自己多少有点积蓄,先旅行几个月,游山玩水拍些照片。主要是要旅行散心。”她仰起下颌有点傲气道,“整天在公司操劳我也是忍无可忍了,不算鞠躬尽瘁也是兢兢业业,居然被进了监狱的疯子的一句话而被踹下来,我还有什么能争的。”
苏亦晓看着她,道:“言恒铄虽然私下胡闹,也爱公报私仇,但至少在工作上,他还算像模像样。有些决定,未必是空穴来风。”
董安瑜看着她,目光有些凌厉,转而又笑起来:“我轻易不与人交恶。”
苏亦晓道:“但注定自掘坟墓的徐妍就不必拘着这些了,对不对?唯一的纰漏是我居然跑去了拘留所去看徐妍。”
董安瑜挠挠头发:“我应该对你更正视点,我们本来能成为朋友。苏亦晓你肯定不如你一直表现的那般好说话。”
苏亦晓微笑着,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言恒铄的就赶紧接了:“言总?”
董安瑜投来一种怪异的眼神,掺杂着些羡慕的情绪。
言恒铄不知道又灌了多少酒:“过来接我回去。”
“知道了,别喝了。”苏亦晓无奈挂了电话,面向董安瑜,“今天和你交谈很愉快,我去接言总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董安瑜摇摇晃晃站起来,启开一瓶威士忌直接倒进滤好的咖啡里。
苏亦晓默了默:“你没打算把这个给我喝,对吗。”
董安瑜脸颊透着红晕,醉眼如丝,偷摸笑着:“嗯——你猜。”
苏亦晓不想猜,径直开门出去了。
董安瑜看着合拢的大门,打了个酒嗝,虚空对着空气举了举杯:“我能有什么事找你呢,不过是失恋加失业也没什么人说说话,多少也挖出点共同点来解解闷就是了。”
她半个身子都倚在桌子上,把新加了酒的咖啡一饮而尽。
言恒铄也是醉得不清,但也是站得住走得了的。但醉眼朦胧看见苏亦晓站在他面前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摆弄他才好的模样,想起从前在一起时她的模样,便自觉把身体重量一并压到她身上去了。
苏亦晓虽然个头不矮但也并不健壮,被他一倚差点摔倒。再看派对喝得大多乱七八糟的,章珊还拿着麦站在椅子上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嚎。她看得头疼,揉了揉额角这时又忽觉肩上一轻。
侧脸一看却是林泽也来了,对她笑道:“今晚玩得有点过了,我帮你一起吧。”
苏亦晓感激地点头,和他一起合力把言恒铄塞进车里。她问:“这是干什么了呀,玩得这么过。还好明天是周末,章珊下周一才算正式报道。”
林泽苦笑:“你是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姑娘有多能闹,还爱玩问八卦的游戏。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把言总问住了,宁愿罚酒也不愿意多谈,故而醉得最厉害。”
苏亦晓微微叹气,看着言恒铄在副驾驶醉得难受的模样也就不多谈他了,只和林泽谈笑:“也不过是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小助理,怎么玩到这个份上呢。”
林泽笑道:“这本来也不是跟职位相干的事。就算有,最近做言总身边助理的职位的确名声格外远点,有几个都不是言总手下的,主动过来凑个热闹。”
苏亦晓只能苍白地跟着附和。林泽叹了口气:“你先带着言总回去吧,这些醉鬼我帮忙处理就是。”
“嗯,好的,辛苦你了。”苏亦晓有点僵硬地回到驾驶座上,几乎是逃离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言恒铄醉也醉得不老实,手直接越过车档重重落到她腿上,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苏亦晓被打得轻轻倒吸一口凉气,怒视一眼言恒铄:“能不能自重些?现在没有比咱这层楼更丢脸的地方了。”
言恒铄调了座椅往后倚得更舒服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在乎这些。”
苏亦晓隐忍着怒气咬牙道:“也是,你什么时候在乎过。”
趁着等红绿灯,言恒铄松了安全带把脸蹭了过来:“亦晓……”
苏亦晓推他脸:“一身酒气,我怕待会儿有查酒驾的,你别害我。”
言恒铄被推了脸也不恼,反而是张口咬住她的手指,苏亦晓最怕那种濡湿的软腻感觉,胳膊都酥了半边,艰难脱身只恨不能当场甩他一耳光,恨恨把他推回去摁好安全带:“你现在被封印了,再动我就把你丢下去。”
言恒铄闷闷笑起来:“你好凶啊,不过这样也很可爱。”
苏亦晓侧脸看他一眼,只深呼吸几次平静道:“不跟你这个醉鬼一般见识。”
言恒铄道:“让我见识见识吧,我们小兔子急起来会不会咬人?”
苏亦晓只觉得他烦人,有意锤他几下绿灯又亮了。她稳当地行驶着车子,看他醉得有点大舌头,就顺口问:“章珊问了你什么问题把你灌得这么醉?”
“左不过是侧敲旁击地想推测我到底喜欢谁。”言恒铄撩起她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你猜猜是谁?”
苏亦晓没好气地说:“猜不到。马上要到家了,你收敛点,最近咱俩总是晚归爸肯定会多心。”
“那他的多心有没有道理呢?”看她终于把车停稳,言恒铄揭下安全带就翻身到主驾驶座上把座椅放倒。
苏亦晓挣扎不过执着的醉鬼,只恨恨看着没被掠走的手表:“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我喜欢你这么喊,多喊几声,把爸也喊过来看看。”言恒铄慢条斯理地做准备工作,一点一点把反抗意志不坚定的猎物吞吃入腹。
今天也算是劳累一天了,言恒铄那个混蛋醉着舒舒服服睡着了,她还得忍着肌肉酸胀把他从车里拖出来:“你就该睡车里,冷死你算了,开着暖气毒死你最好。”
管家倒还没睡,看见他两人狼狈回来差点以为他俩被人打了,忙上前扶住问怎么回事。
苏亦晓看着手腕上掐的淤青寻思还不如就说是打架了呢,就装作不便明言的模样擦擦眼睛。管家自以为心领神会,连忙和她一起把言恒铄送进了房间絮絮叨叨地离开了。
“我最多帮你脱了外套,剩下的你自己明天醒了再说吧。”苏亦晓有点幸灾乐祸地勾指轻轻弹他一指,看他睡梦中也蹙眉难受的模样,心情总算是畅快些,离开了他的房间。
却不想出门就是言家劲苍老且面无表情的面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苏亦晓被吓得头皮发麻,后退半步忍着尖叫的冲动勉强笑起来:“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