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恒铄自己也逐渐辨不清应该和她保持的距离了。言家劲被他受制在国外的这段期间,他们俩以防备精神失常的徐妍为由同乘一辆车上下班,晚间口渴了去厨房拉开了一罐冰啤酒时被做饭的她挥挥手撵到一边背倚着橱柜看她烹饪,有怀旧习惯的她在客厅投放老电影回温时播放的是两人都喜欢的情节。
偶尔在距离最近的时候,抚摸和亲吻明明都是发乎于情的自然而然的举动,一如他们分别前那样。可她却会将目光投向房子内上下某些角落,然后尽可能无视掉他或转移话题。
偶尔在他醉酒淋雨,怀揣某种热忱心态憋着些心里话冲入她卧室时候却寻她不见,以为她不在家而四下寻找直到退开言恒鑫房间看到她跪在地上整理旧物,她惊叫着取了毛巾为他擦拭头发时他却只想低吼滚出去。可仔细咂摸一下后发现明明应该是他不该进来,醉也只能醉得隐忍委屈。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他们彼此就是错过了一整年,而这一年的距离恐怕是他们这辈子都再难跨越的鸿沟。
他只觉得不甘极了。纵然他明白这之中不可能没有他敬爱的好父亲在其中作梗,但他的爱人的的确确背叛了他。他欲报复却不知该从何入手,只得是心中隐忍的情绪积攒到了某种无法控制的端点时才再把她抓回来耳鬓厮磨地抵死缠绵一次,毫不顾忌她的心情心意,也抛弃自己心底的某种刺痛的膈应。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对这个女人势在必得。无论发生什么,要花费什么代价,她遭遇了什么会变成何等模样。他都会接纳她的。
言恒铄甚至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背叛这种在他心目中可恨到极点的事情,如果苏亦晓在某些时候肯示弱,轻轻喊一声他的名字,可能他的许多的恶意也都会烟消云散了。
但苏亦晓没有。
甚至她反复在他最痛的伤口反复踩压碾磨。
言恒铄全副忍受着,却不知道如何叫她感同身受到那十分之一的痛楚。而他实际上能做的,只有装出毫不介意的假象,既然要背叛那他就在身边更换更多更热辣的美女,他进出各种烟花场所,在衣领撒上酒水醉醺醺地将弄脏的衣物推进她怀里。
只是他也清楚,即便苏亦晓有时候会因为他向着别的女孩或当众贬低她而吃醋或委屈,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了。落得一个花花公子的名头,谁都不信他专心和神情。
可他还能怎样?犯贱先求和?还是学她,随便娶个病重的女人等她死了天天上演缅怀的戏码,恐怕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比拟上她的所作所为吧。
活人怎么做才能比得过死人?
冷冷看了眼身边因为大病初愈就过度劳累而当场昏睡过去的苏亦晓,言恒铄顺手扯过被褥将她仔细盖好,自己则随意在腰间围上她的浴衣仔细打量言恒鑫的房间。
屋内设施很简单,很符合他哥哥素来寡淡的品味。也不知苏亦晓隔三差五便亲自来整理一番到底是在整理什么,怕落灰盖上一层白布不更便利。
他在言恒鑫供台前站定,想象着苏亦晓过去多少次会用那双温柔的眸子凝视这张照片,微微俯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里微笑的男人:“哥,即便是你,夺走了我的女人也无法原谅。”
“唔……”身后的女人却突然发出一声呓语,“恒铄……”
又在发迷糊。言恒铄站起身来回头看她:“干什么,装睡?”
那女人闭着眼却只是一连串地喊恒铄恒铄恒铄恒铄。好像得不到他的回应不罢休一般,言恒铄只得返回去察看她的情况。
苏亦晓从不觉得原来感受到床垫被另一个人的膝盖压得微微凹陷会让她放松。她的确在装睡,而且清醒地发现言恒铄的手快要摸到照片上了。
言家劲可能会因为处于对死者的敬重而不会随意对照片出手,而言恒铄,他知不知道对于死者应持有哪些基本尊重都是个未知数,毕竟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感觉下哪层地狱都会畅通无阻。
主要是照片下藏着那个充满秘密的密码箱来着。
苏亦晓知道自己也得下地狱。不过起码在人间,她想保护言恒铄别那么早就下去。
之后的日子除了两人一同上下班之外与之前并没有多少差别,只偶然苏亦晓过去给言恒铄泡咖啡时候会听到警卫过来报告说徐妍哭着在门口哭求说想要亲自跟他们解释。言恒铄无奈只得亲自过去敷衍。
苏亦晓也只得耸耸肩。也怪不得徐妍这么求人。因为她已经把徐妍联系方式拉黑了。虽然徐妍也可以选择炸她手机号,不过她没选择这么做当然也是好的。
她静静地看着徐妍的哭泣的面孔。实际上,这张脸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和凶杀事件那个陌生女人流血的脸交替出现,然后在她肆意的尖锐笑声中,受害女人的脸像面具一样紧紧地糊在她的脸上。怎么也拽不下来,无论如何逃跑都会有一辆越野车悠闲地紧逼在三米远的距离上。
她微微失神地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看着徐妍哭着几乎跪在地上要去抱言恒铄的腿,这时董安瑜泡了杯咖啡站在她旁边:“你说徐妍是真的喜欢言总吗?”
苏亦晓不敢苟同这个问题的肯定式答案,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还是耸耸肩,扭脸问她:“那你呢?”
董安瑜微微笑起来:“怎么说呢……言总的魅力不仅是众所周知的这些,帅气多金年轻有为有勇有谋吧啦吧啦,和他近距离接触后会发现他身上有更多迷人的特质。”
苏亦晓好奇道:“比如?”
董安瑜浅抿一口咖啡,闭眼露出愉悦享受的表情:“虽然不可思议,但我总是情不自禁将其归类为……深情。你能明白吗,他的某些执着,对待目标的耐心和珍重……可能也只是我对于他工作能力的崇拜吧。毕竟,噗嗤,深情这种词可能永远用不到言总这种花心大萝北身上来吧。”
苏亦晓嘴上附和着她的后半段,心里却也有点赞同她前半段的分析。
董安瑜问:“那你呢?”
苏亦晓看着不远处徐妍在窗户上拍打留下手印水渍,心情渐渐有点远了,又不得不回应,只得笑着道:“我可说不出你那么多情感丰富的词藻。至少目前在我看来,言恒铄算不上个好东西。可能本质不算太坏,但的确总是有意无意伤人更深。”
“苏亦晓,婊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伴随着刺耳的尖叫那边徐妍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刀子已经被夺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徐妍还没来得及伤人就先因为和警卫扭打而被拖下去了,言恒铄则一脸晦气地训斥围观人群往回走,董安瑜笑了笑:“好了。就算是情敌也不能在工作岗位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啊,回到办公室各自加油吧。”
苏亦晓只能默默握紧杯炳,只装作不经意间将掌心泌出的汗随手摸到杯垫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摆脱折磨她数日难眠的恐惧。
言恒铄回来虽然生气但话也不多,只对苏亦晓道了句:“拟一份正式的辞退通知书吧。”就去休息室去换被徐妍碰过的衣服了。
苏亦晓已经能够掌握大部分需要处理的事务了,加上言总特批当天就已经让警卫把她所有东西打包送出了公司。
晚上下班,两人仍是一并到停车场取车。今天言恒铄接打电话时间格外长,苏亦晓出着神坐在副驾驶上静静等着,等他终于挂了电话,她眼神有些空泛地望着不远方,抬手轻轻抚过耳边头发问:“你觉得徐妍今天闹这一通,算开始还是算结束?”
言恒铄放下手机点开了广播,电台正在播放带着童趣的纯音乐。他发动车子顺口道:“你出差回来那天的肇事者抓到了,是徐妍亲生哥哥,徐良。事件前后因果跟你推测的差不多,警察那边对你的调查我已经拦下了,总之那起凶杀案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报道就会出来了。”
“……啊?”苏亦晓还沉浸在恐惧编织的绝望情绪中有点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言恒铄敷衍性地回应她的呆愣:“嗯。所以今天徐妍跑上来。警卫里掺进去了真警察。”
苏亦晓有点语无伦次地想说点什么,发现自己目前无法组织语言后只得默默噤声。自己这些日子的沉默,承受的随时可能蹦出神经病或杀人犯的艰难处境,覆盖在极大威胁恐惧下的平静如常,这一切的一切在言恒铄看来只是几记电话的问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这么巴巴地看着言恒铄。
终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言恒铄才抽空回望她:“怎么了?”
苏亦晓眼睛里含着两包晶莹的泪,听到他的声音才掉落下。苏亦晓终于敢放任自己露出心悸害怕的表情,委屈害怕的五官看起来总归不会是好看的,可眼泪一掉就是根本她能克制得了的事情了。她打开安全带倾身抱住他,双臂箍着他的肩膀,眼泪浸湿他下午新换的衬衫上:“谢谢你,恒铄。”
“……”言恒铄难得不出言讥讽,只无言轻轻抚上她的后背,半阖眼享受这难得的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温软。
红灯只有三十秒,苏亦晓数着时间深吸一口气,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狠狠蹭了一会儿这才起身,重新系好安全带对着镜子整理刚才趁乱的头发:“……既然已经没有危险了,那我们以后上下班还是各走各的?公司里传言的版本已经越来越多了,我已经失去让小王他们闭嘴的信服力了。”
“……”言恒铄隐忍道,“卸磨杀驴有比你快吗?”
苏亦晓啪地一声合上化妆镜:“这样对我们都好。你以为徐妍是因为谁而对我有那么大的恶意的?”
言恒铄原本憋着好一顿话要说,闻得她这一句却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成了吃了黄连的哑巴。徐妍最开始与苏亦晓关系绝对算不上糟糕,一直对她有特别关注的他不会不知道。
苏亦晓绝不会轻易与人为恶,即便他时常以最恶意的想法揣度她也不得不承认,装疯卖傻的沉浸在戏中走不出来的只有徐妍自己。
虽然这次表面上没什么大动静的行动,看起来像是只是徐妍一如既往地发疯终于触及了上司所能容忍的极限,但其实这场涉嫌h市外地凶杀案所动用的资源财力绝非随便谁能承受得起的。
费尽心思换来了个哑巴亏,却的确无言反驳的言恒铄冷着脸脚底油门越踩越深,这时却听苏亦晓低低一声:“对不起。”
“又搞什么?”她上次也是先生了气然后紧接着道歉。
苏亦晓垂着眸子,语调越发放低:“你救了我。我不应该这么对你发脾气的……又对你哭又对你发火,我真的被吓着了……对不起。”
言恒铄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拿她没办法,只是刚才的怒火未消他也并不打算回以什么好态度:“你的内心戏还真是多,我只是不想一个不安分因素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而已。”
“我想也是。”苏亦晓苍白地说,“总之今晚晚饭让王妈去做好吗,我真的有点累了,待会儿想直接去休息了。”
言恒铄哼了声:“随便你。”
一块心病放下苏亦晓轻松了许多。这次事件无论如何苏亦晓都是感激言恒铄的。无论起因经过如何,如果不是言恒铄出手相助可能毫无还手之力的她已经惨死某条不知名的巷子里了。何况就算没能做到当场处理掉徐妍的事情,其实单纯是在她害怕的时候陪伴她上下班就已经很值得感激了。
所以周末闲暇时间苏亦晓准备为他烤一个蛋糕以聊表心意。她知道他比较偏爱她烤的巧克力味蛋糕,所以她准备做一个水果蛋糕,因为下人看超市水果打折多采购了点,如果不做成点什么会有点浪费。
言恒铄周末又有固定娱乐节目,这次事件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出门健身回来看到她端着做的三层水果蛋糕出来他有点警惕:“我没忘你生日,是在春季!”
“……”苏亦晓略有些无语,“谢谢你记得哦。这个是给你的感谢礼物,谢谢你,救了我。”
言恒铄食指沾了点奶油尝过味道不错之后切了块大的饥肠辘辘地接受了她的道谢:“对了,关于受害者夫妻,我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了。她叫张怡,是个舞蹈演员。她已经下葬了,我准备明天去看看她,你要一起吗?”
苏亦晓点点头。毕竟是因为她而受牵连的无辜女性,明明可能拥有的是一个优雅而美满的人生,却因为一两个摸不清楚状况的疯子白白搭上了性命。
她心里难过,问道:“她的家在哪里?”
言恒铄看了眼手机:“h市欣华县a区,那边有一片公墓。”
苏亦晓微微沉默。
那边也是张艳居住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