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存心要给人添堵。
一只脚刚从苍蝇馆子踏出来,天上就下起了雨,似乎是掐着表要淋这群人一个透湿。雨越下越大,众人赶回家时,平安街已然变成了一座水牢,众人还没来得及从打击中缓过神,就不得不冲上街抗洪救灾。很快,就有人在下水道里发现了一只堵住关隘的死猫。见此一幕,前几天还念叨着小吃街得道,鸡犬要升天的众人全都愣住了神,如今看来,人是得不了道了,猫倒是先行一步升了天。
饶是如此,还不罢休。一串串炸雷不断轰过,像是贴着脸给人弹脑瓜崩。唐秀云头上顶着一张帕子,弯着胖大身体用尿盆舀水,舀着舀着,无名业火越烧越旺,终于,啪的一声将尿盆扔到了水中。
“他妈的,欺人太甚。”
唐秀云此话一出,众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屏气死死盯着眼前的高墙,像是合力想用眼神在上面烧出个洞,烧出个洞还不罢休,最好是把它烧塌了,烧垮了,烧成一片废墟才算解气。就在一天之前,小吃街还是众人的亲宝贝,一天之后,亲宝贝扑咚掉进了臭粪坑。
到底还是夏芒沉得住气,出声劝着众人。
“也别这么悲观,何大哥不是说,对面一天能有十万人流量吗?他们手指缝里漏个一两千出来,也够我们吃的了。”
夏芒的话暂时稳住了众人。那一晚,每家人都睡的不安,隔着墙,都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叹息。夏芒被这声音压着,不到六点就起了床,刚出门,就见屋檐街角都积满了惨淡的雨珠,大雨冲垮了谢老三精心打造的田园风光,花草乱七八糟的飘在积水上,一夜之间全成了无根的浮萍。
夏芒深吸一口气,赶在众人起床前,用苕帚打扫了残局。
趁着吃午饭的功夫,又开了一场会,经过一晚上暴雨洗礼,人人的脸都绿的像长了霉的冬瓜。夏芒强打精神,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往后的事儿怎么办,咱们得一起想想。
唐秀云蛮劲儿全无,蔫头搭脑的渲染着悲观情绪。说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也好,热拌也好,无论如何也不能真让人家把咱们一锅炖了。想把咱们吃下去,谅他们也没那个胃口。”夏芒存心给大家打鸡血,话说的慷慨激昂:“小吃街有小吃街的活路,咱们也得亮出咱们的招子,老谢,你见识广,淌过的大江大河也多,你先发言给大家打个样。”
谢老三被夏芒一捧,脸色回暖了些许,他站起身装腔作势的清了清喉咙,说我昨晚想过了,现在是个信息时代,咱们是不是得从网络上想办法。
夏芒立马捧哏。
“三哥具体说说呢?”
“直播,同城引流,找网红探店,发视频,打造个人ip……”谢老三把看过听过的新鲜词儿一股脑倒了出来,越说越兴奋,搓了半天手:“这不都是路子吗?”
唐秀云听不下去了,立马出言揶揄:“还有找明星,上春晚,打广告……法子多着呢,你怎么不都说了?”
谢老三被顶了一下,只好悻悻的坐下,边坐嘴里还不忘边回击,说那就请唐总给出个好主意呗。
“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做生意无非就是个造势,花点小钱,请几个人日日夜夜的过来排队。人都有个从众心理,一见这样,还不纷纷往你这儿涌?多少生意不都是这样盘活的?”唐秀云咂巴着嘴,开始掰起手指算账:“一个人给二十差不多了吧?”
谢老三立刻反唇相讥:“一个人二十?你打的恐怕是清朝的算盘吧?现在的人工,一天没有两百你想都不要想!”
夏芒从这两个主意中都闻到了浓浓的馊味,她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了楼香和魏安平两对夫妇,只可惜这四口人加在一起,也拎不出一个能放响屁的。最终,她也无可奈何了,只好双手一摊,说试试吧,总得要试试,才能试出哪条是活路哪条是死路吧。
晚上,又下了一场暴雨,夜雨茫茫,小吃街的那堵高墙在夏芒的眼前不断闪烁,像一道死水坝似的,将平安街推进了不幸的深渊。
又是一道闪电闪过,夏芒终于耐不住了,翻身去了楼道透气。刚一开门,就见有忽明忽暗的火光漂浮,是谢老三正伫立在窗边吸烟。
他听到响动,转头问夏芒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夏芒说睡不着,心里堵得慌。谢老三叹了口气,说是堵,谁遇上这事儿,心里能不堵呢?
谢老三苦大仇深,一口吸的比一口深,把烟草嚼成了口香糖。夏芒只好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三哥,咱们也不至于山穷水尽了。”
“是不至于,我晚上回家想了想,还是觉得我那个招子可行,现在多少人在网络上找饭吃?你觉得呢?”
夏芒心里有点打怵,但一见谢老三满脑袋都是官司,也不忍心再给他雪上加霜,只好犹犹豫豫地说试试吧,指不定能成呢?
谢老三闻言立马兴奋了起来,掐灭了手里的烟:“那你得帮帮我。”
“怎么帮?”
这话一问,谢老三又打了个磕巴,说具体怎么着,你还得等我再默一默,再默一默。
夏芒心知谢老三是个不靠谱的,但可恨她自己对此也了解乏乏。所谓思想是行为的第一驱动力,在付诸实际之前,必先筑起理论堤坝。夏芒没什么知识,向来却很崇尚知识。于是第二天刚醒,她就去了书店,在店员的推荐下买回了一本《营销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