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奇艺小说>古代言情>你凭什么认为穿越女斗得过世家千金>目录
第二章6
才艺?
我纵是惯会控制面部表情,此番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讥讽。
她当这是青楼馆子,当这场上的贵女都是伶人不成?
不过我今日还真准备了一个伶人。
随着一声通报,一个蒙纱的曼妙女子伴着鼓点便走了进来,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清河多歌姬,此人更是花中之魁。
莫说清河,便是这皇城的天子想见她一面却也是不易。
能让她心甘情愿来此,我崔氏一族在清河的底蕴足可见一斑。
若非当年皇址迁移,我父亲又不知失踪,那小小的镇国公府又岂敢在我面前叫嚣?
世上男人皆好色,蝶衣一曲舞毕,恼了在座的小姐夫人们,却是亮了老爷少爷们的眼,就连那居于高位的天子脸上也染了明晃晃的笑意。
倒是杏花脸上并无妒意,竟也有几分赏识之色。只是这神情很快就在听到身边人介绍蝶衣身份后清扫一空,转而代之的是不屑与鄙夷。
「以色侍人。」她嗤之以鼻。
声音不大,但恰好鼓乐结束,全场都听得清楚。瞬时间想要鼓掌称赞的人也默默放下了手,场面寂静又尴尬。
她倒是和慕九天很像,自恃清高,傲然无物。
假,清,高。
我轻嗤一声,走至堂前行礼,「不知这才艺圣上可喜欢?」
皇帝挑了眉,眼中染了笑意,「甚是喜欢。」
「那臣女可否向圣上求赏?」
「当然,你想要什么?」
「听闻明垂棘本有一对,便请圣上赐蝶衣另一个吧。」
话音落,全场人的神情已然满是古怪。
皇帝挑眉看向了我,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彩,勾唇笑道,「赏。」
全场静默,唯偶有轻嗤声响起。
「臣女还想求赏一物?」
「哦?」
「求圣上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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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场上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便是那轻嗤声也不见了。
皇帝沉了眸,语气莫名有些压抑,「赐谁的?」
我扫了杏花和慕九天一眼,看见他们涨红了脸紧紧拽着衣角,不免再次嗤笑一声。
「求圣上给新科探花郎庄青与花魁娘子蝶衣赐婚。」
「他们二人郎才女貌,身份相配,自是天作良缘。」
全场哗然,只不过此番的讥笑声却是落在了我们那位状元郎身上。
他退了我的婚转身宣称要迎娶一个贱婢,我因此丢脸,难道他就不丢脸了?
哪个大门大户的当家主母是个奴籍?要知道,杏花的卖身契可还在我的手上。
「小姐~」浅梨叹了口气。
先是求赏一样的宝物,再是求赏赐婚花魁和探花郎,这一举动在明眼人脸里自是指桑骂槐,打得正是他二人的脸。
只是历年宫宴都是天家借重视提拔新人以此彰显自己善用贤能之士的明君风范,我此举,亦是在打天家的脸。
不止浅梨担忧,场上不少与我崔氏一族交好的官员都不赞成地看了我一眼。
可那堂上的天家却只是愣了一愣,随后欣然应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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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场面又重新陷入了一派觥筹交错。
慕九天身边冷清了不少,倒是先前被压了一头的探花郎成了如今的焦点。
深宅妇孺可能耳目不通,但在朝为官的不会听不到一点风声。如今宰相虽失踪,但崔氏尚在,莫说寻到人是早晚的事,就是无人——今日皇帝的偏袒不也说明了一切?
清河崔氏还是那个崔氏,那么我这相府嫡女所言所行便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
今日之举唯有一个目的,便是向世人宣布,我崔氏一族已彻底放弃了扶持新科状元慕九天,转而交好了探花郎。
那么下一任的宰相会是谁,怕是已有眉目。
男人就此深陷沉思,倒是杏花那边却是在短暂的冷清后很快就被小姐夫人们围了起来,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她手中的脂粉。
千百年的发展,后世自是有不少超越本朝的宝物,她手上还有其他如同制冰术一样的稀奇手段吸引人的注意倒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看着她那张往日熟悉的素淡面容在抹了她那稀罕的脂粉后就焕然一新,我的心中也带了几分失落。
给了浅梨一个眼神,趁着无人注意我便黯然离席走到了后院。
「浅梨,过两天便是杏花的生辰了吧?」
「那贱婢的生辰有什么好记的?忘恩负义的东西!」红樱忿忿地骂了一句。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丫头过去和杏花最是亲近。
杏花是我从当街虐打她的人牙子手中的买回来的,她那时年幼不记事,我便定了我们相遇那日为她的重生之日,还给她取了杏花这个名字。
她是我的丫鬟,却也是自小陪我长大的姐妹。
初时我同红樱一般觉她背主,虽诧异心寒,却也不打算与他们二人再过多纠缠失了自己身份。
可如今种种迹象都已证明,杏花,怕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杏花了。
我的杏花,怕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了。
「那贱婢满嘴的仁义道德,说着什么人人平等的狗屁话,可小姐过去对她那么好,她欠小姐的债怎么还的清?」
「是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该好好与她清算了。」我抬头望向云层后的明月,沉了眼眸。
「摇摇这是要与谁清算啊?」桀骜不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似带着萧瑟的秋风与夺目的星光。
我的身子一僵,随后听到身侧丫鬟们的跪拜一声。
「圣上万福金安。」我也低头跪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我听见闷闷的声音响起,「摇摇,你知我不喜你如此唤我。」
我一愣,抬眸对上他的双眼,在一阵沉默后终究还是开了口。
「沧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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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原本是天子的皇址所在,我与沧溟也是尚在襁褓之中时便吐着泡泡互相玩闹的情分。
只是后来盛夷大战,向阳关失守,清河的地理位置便变得十分尴尬。
因此皇址迁移,清河三品以上的大臣也都随天家离开了清河,其中便包括我的父母。
那时恰逢祖母病重,我又是她最疼爱的嫡孙女,我便留了下来。
只是不曾想到还未待我在祖母膝下尽完孝,京中便传来了母亲病逝的消息。
同年,先皇薨,太子沧溟即位。
我身披孝服千里奔丧,他身着龙袍万人跪拜。再次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我又怎还敢同年幼时一般同他亲近。
他想必也觉察到了我的疏离之意,脸上笑容稍淡,倒是提起了近日传闻。
「他胆敢如此待我的摇摇,不如朕贬他去蛮夷之地可好?」他说完还开了个玩笑。
近千人参加的科举中才选出一个状元郎,他的任命满朝文武都在观望,无数后人会从史册评判,又岂是儿戏?
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陛下,崔氏一族,相府满门,绝无异心。」
冗长的静默中,我听见沧溟的喉间发出古怪的一声。
我茫然地抬了头,却无法从沧溟淡淡的笑容中琢磨出其中的意味。
「沧,沧溟哥哥,我——」
「陛下~~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磕磕绊绊的话。
再回过神沧溟已经走到了贵妃身边,挽过她正笑得宠溺,没多久两人便也离开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红樱开口才回过神来。
「小姐,我们真要放过那对狗男女?」
「放过?」我笑了笑,「他们如今是京中的红人,明面上崔氏自是不好动他们,但是架不住他们自己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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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不少家族底蕴深厚的自然与慕九天二人保持了距离,但也有不少攀扯不上宰相府的对他们释放了交好的信号。
尤其是那市井的三教九流,更是对杏花表现了十分热烈的追随亲近。
据说杏花还开了个铺子,她的那些脂粉卖得很好,甚至还在京中掀起了一股潮流。
还据说慕家因此赚得朋满钵满,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与他们建立了深交。
红樱每日采买回来都得躲到屋里痛骂个把时辰,日日被杏花气得吃不下饭。
「小姐,他们都要骑到你脖子上了!」偶尔忍不住的时候,她也会不顾浅梨责骂在我面前说上几句。
我却只是笑笑。
「这京城里的人无论你好了坏了,都得在你背后说上几句,不过是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无妨」
「可,可小姐不是说要问他们讨债吗?小姐这又是在等什么?」
「等他们成亲。」
慕杏大婚办得极其高调,满城挂红结彩不说,更是请到了不少高官富商,素有名望之人。
不过不少小姐倒是没去祝贺,反倒是来找我喝上了茶,讥讽之言如珠倾泻而出。
自此,京中的风向便彻底变了。
国公府那位小姐的及笄礼甚至没来请我,反倒是对外放言帖子派到后面只剩了一张,只好给了慕府夫人。况且及笄礼若请一个嫁不出去的,多触霉头。
「她倒是急着嫁人。」我冷笑一声。
「听说已经在和张家公子议亲了。」
「张家?是那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聊这个!小姐~~」红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我和浅梨的对话。
「你这丫头。」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行了,附耳过来,我们确实也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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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京中世家便少了活动,是以我要办烟花宴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大量关注。
这烟花在大盛国本就是稀罕物,更不用说我还送了帖子给贵妃。
京中虽也有不少不屑声,但暗地里却是抢疯了相府的帖子。但凡盛宴,重要的便不是宴会本身,而是你能否出席宴会。
倒是听红樱说那穿越女安静了不少,待在府里很久没露面了,也不知在憋着什么坏。
我当日送帖子给贵妃其实也只图个噱头,不曾想烟花宴当日她不止亲自来了,还把沧溟也一起带来了。
我远远便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忍不住皱了皱眉。
烟花绽放,纵是白日也炫彩夺目到令人惊叹万分。
我微笑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却是不想下一秒,更为绚烂的烟花在城南上空绽放。
城南,慕府便是在那。
场面瞬间又陷入了沉寂,所有人的脸上也染了古怪。
烟花稀罕,相府富庶才能奢侈到白日放烟花。却是不想竟是又一次公然被那丫鬟打了脸,这相府千金的颜面是被毁了个彻底。
宴席还未过半,府中的人便走了个干净。
「我们也去看看吧。」我笑着开了口,让红樱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又收了回去。
「好,去看看。」
却是不想刚迈出大门便听见身后沧溟应了声,我一愣,转身却是只见到贵妃草草看了他一眼,却是欲言又止,只是面上带了些不满。
离席的那些人果然都在慕府,不止他们,府外还围满了百姓,皆是啧啧称奇。
皇宫中每逢佳节也会燃放烟花,京中百姓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慕府的这个烟花却是与寻常烟花不同,样式十分新颖有趣。
「姐姐,我做出来的这个烟花如何?」杏花大老远就隔着人群冲我喊了一声,面上满是得意。
「你做的?」我挑了挑眉。
「不过区区烟花,有何稀奇,瞧姐姐那终日困于后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杏花笑。
我扬眉勾了勾唇,转身便跪在了沧溟身前。
「陛下,臣女有事启奏。」
「臣女要状告慕九天与其妻杏花,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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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再次被官兵层层围住,只不过此次闯入府的是天子的御林军。
他们将慕府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就搜出了一堆火铳,以及,大盛舆图。
慕九天和杏花被御林军压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却是不住喊着冤枉。
他们说这火铳还尚在研究之中,因部分材料用来做烟花才耽误了些时辰,本早可研究完善后给陛下一个惊喜。
他们还说这舆图不是他们的,他们是被栽赃的,他们怎会想着谋反?
他们确实是被栽赃的,因为放舆图的人正是我。
这段时间趁着杏花研究烟花,我在慕府安插了不少人,不止舆图,就是他们和夷国勾搭的密信我也替他们造了不少。
只图口舌之快有何意思,我要的,是他们二人的命。
谋反这种事向来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更不用说那蠢货自曝会做火铳。
当年盛夷大战,夷国能取胜全靠火铳。如此能人,天家怎会让她在外逍遥?
不过我虽猜准了杏花会在我安排的人的有意引诱下研究那威力无穷的火铳,却是不想沧溟竟是没瞧上她,一句打入大牢便了结了这件事。
不过横竖这也是我最终的目的,倒是给我省了不少事。
我心情大好地勾了唇,随后看见慕九天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冲沧溟大喊,「陛下,臣是冤枉的,都是她,都是这个贱婢想要谋反,臣什么都不知道!」
「呵。」我轻嗤一声。
「慕九天?」杏花本也在喊冤,听到这话瞬间停止了挣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的夫君。
「对,就是她,就是这个贱婢!」
「慕九天!你混蛋!」
场面瞬间又乱了起来,我看见杏花瞪大了双眼,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愤怒却又绝望。
她那素来被称颂出口成诗的嘴此刻满是污言秽语,言辞之粗鄙令在场贵女们羞红了脸。
我微微勾了唇,看着这出闹剧只可惜手边没有葡萄。
制冰可以推是因为那时他们并无实际关系,可如今他们已成夫妻,他又如何全身而退?
不想竟是个蠢的。我嗤笑一声。
还有那穿越女……这世上男子最是薄情寡义,好时与你如胶似漆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可一旦自身利益受损了,那是翻脸比谁都快。我还以为几百年后的后人已聪明到会制冰制火铳,却不想竟连个男人都没看透。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笑着开了口。
也不知是我的话还是穿越女那些诨话,原一直浅笑看戏的沧溟忽得生了怒意。
「来人,给我先打他们三十大板!」
谋逆之罪自不是那么好栽赃的,我虽有信心,但此时就能见到他们挨板子却也是意外之喜。
京中的贵女们很快就散去,贵妃也在沧溟的温声细语中由宫女搀扶着离开了。
矜贵之人又怎可见如此血腥场面。
「怎么样,这身材很是婀娜多姿吧?」沧溟走到了我身边,望着贵妃那曼妙的背影开了口。
我抽了抽眼角,没回话。
「摇摇,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想,朕就是直接砍了他们又何妨?你又何必如此费那么多力气。」
我一愣,侧身对上他的双眸,只觉那眼眸墨黑又深邃,隐隐还藏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我心底没缘由有些发怵,行了礼道了句「我也是女子,也见不得血污」便落荒而逃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轻笑声,让人心里不舒服极了。
再次见到那穿越女已是几日后的大牢之中,有我特意打点,她这几日自是不会好过。
「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我挑眉笑了笑,俯身低沉了声音,「为了给我的杏花报仇啊。」
「你,你究竟知道什么?」她瞬间慌了神,整个人也跟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瘫软在地上。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杀了你!」
「我错了,我不该抢你男人,还给你,都还给你。」
「求求你放过我吧。」
在我无言的注视下,她的精神终于崩溃。
「你叫什么名字?」
「林静,我叫林静。」
「林静,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得先帮我找到一个人。」
「一个,你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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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静,亦或者说等这么一个穿越女,我等了很多年。
母亲死后,我离开清河赴京,心中万般悲痛与困惑。
她是武将之女,身子素来康健,怎会因风寒而离世?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在整理母亲遗物时见到了她的手札。
手札中记了很多事,记了我父亲是如何宠妾灭妻,记了那自称穿越的嚣张贱妾是如何恃宠而骄欺辱我母亲……字字泣血,令人心痛。
再后来,父亲与那女人凭空消失,再不见行踪。
父亲虽一直忙于公务,与我并不亲近,但我知他是喜欢我的,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嫡女。
而他在我心中,也素来是勤于公务,一心为民的伟岸形象。
却是不想,他竟会为了一个只会喊自由与真爱的女人便抛下了这江山社稷,抛下崔氏全族,抛下了相府一屋子女人……甚至,还戕害了自己的发妻。
红樱拿着一张纸走到我面前,面上满是猜疑,「小姐,咱们真能靠着这个找到老爷和那贱人?」
我走近接过那纸看了一眼,心中也没什么信心。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奇变偶不变,」
我深思了几秒,又想到林静后来说的那几句话,迟疑片刻还是转身回了书桌前拿起了毛笔。
「宫廷玉液酒,」
「用英文给小明写一封信……」
「爱你孤身走暗巷,」
靠着记忆我写下了这句话,又想起林静最后说的那句话。
「就算是白痴也能对上一句。」
那女人自然不是白痴,是一个远比林静要狡猾的狐狸。
若非如此,这些年我派了那么多人,几乎将大盛翻了个底朝天,为何却迟迟没能找到他们?
我本都以为自己此生再无机会了,好在,老天爷都怜我母亲死得冤枉!
「红樱,收拾一下,我们立刻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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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计划很简单,只要沧溟帮忙张贴皇榜,对外宣称他新纳了一个宠妃,那宠妃因思乡寂寞在找家乡人。
若找到此家乡人,定是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当初家族族长要杀了那狐媚子,父亲才会带她潜逃。如今若得皇室庇佑,以她们这类人的性子,自是最期待能靠自己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了。
结果我想得挺好,却是不想计划还未实施就遇到了阻碍。
「朕不同意,贵妃会吃醋。」
「……」一朝宰相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他一个皇帝难不成一点不急?
「我可以去跟贵妃解释的,你放心,我一定跟她解释清楚。」掩下心中的白眼,我态度十分诚恳。
沧溟于是便也不说话了,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都要喘不过气了,他才幽幽开了口。
「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咬了咬唇,随后下定决心般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于他面前。
那时他离开清河前送给我的,他曾许诺,若日后我到了京城,只要拿着这玉佩去寻他,无论何事,他都会应我。
「你就为了此等小事拿这玉佩来换?」我听见清脆的一声长牙撞下牙的声音,随后安静的御书房便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是。」我想也没想便回了话。
为母报仇雪恨,天经地义,哪怕对方是我父亲。
「行,我答应你,你可以走了。」他用力抓过玉佩,背过身不再看我。
莫名其妙发什么火……我皱眉看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转身便也要离开。
结果没走几步远就又被喊住了,「崔扶摇,这东西你给朕拿回去!」
我转身,却是见他将玉佩扔在桌上又背过了身,面对着一堵墙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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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的是那狐媚子远比我预想得还要快中计。
如同林静一样,这柳青青也是个喜穿金戴银的,多年前我曾与她在相府见过几面,当时便屡次被她的低俗审美所震惊。
如今瞧着素衣打扮的两人,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想来这些年他们过得并不算好。
如此,我便好过了。
「呵,真没想到那女人竟生了个聪明的。」柳青青被相府的人按在地上,可语气却是十分嚣张。
我冷眼看向她,对上她视线的那瞬间忽然就读懂了她未说出来的话。
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她眼中写满了这九个字。
这后世的孙子,还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啊。
林静说,她们的时代有无数宫斗宅斗的小说,若非她天天得做该死的实验看得少了些,又怎会斗不过我?
啧,那么想必这柳姨娘看了许多,这是急不可耐想大施拳脚呢。
我母亲生长于大漠,自小舞刀弄剑不明京中后宅之事,所以才会着了她的道。
所以她也不知对付这种人最是简单不过。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是儿戏。
「红樱。」
「是!小姐。」
「找人把她扒个干净,拖到最热闹的街市去打上 三十大板,随后交给大理寺,三天后我要见到她的项上人头。」
「你,你竟敢——」
「扶摇,放肆!」我的父亲替她补上了她气得未能说完的半句话。
我转过身,看着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一丝苦涩,「父亲若不吱声,我都差点忘了,当年害死我娘,可也有您的一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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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樱,把相爷和他的姘头一起剥光了扔出去,不打到他们自陈罪行就别给我停下来!」
「你,你,孽子,孽子!」
「父亲何必如此惊讶,当年能为了这个女人弃家国不顾,便该想到今日。」我俯身从柳青青颈上扯下她的玉佩,打量几眼后冷笑道,「这就是那块我母亲一直耿耿在怀的可以证明你们通奸的玉佩吧。红樱,还愣着干嘛,还不——」
「扶摇。」苍老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抬头,便见崔氏族长带人走了过来。
微一怔,随即心上便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崔氏虽人员庞大,但核心实则只有两系,一主一旁,一明一暗。
明面上的主系自是我父辈一脉,无论是有从龙之功的我祖父还是拜相封侯的我父亲,将清河崔氏之名推至巅峰。
可真正掌握崔氏命脉的,却是在暗中以经商之名笼络朝臣的这支旁系。如今的崔氏族长崔郡即出自此旁系。
当年翻到亡母手札后我便拿匕首抵着自己的脖颈跪在了族长面前,以崔氏主族唯一嫡系的身份求族中替我亡母主持公道。
谁曾想,我父亲会为了一个女人弃家族与朝堂不顾。
「扶摇见过叔公。」
「扶摇,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解气了。」
我一愣,紧握着玉佩的右手充红到泛白,「血仇未报,亡母泉下难安,如何解气?」
「你想怎么报?」崔郡冷冷看向我,「难不成你还真想弑父?」
「有何不可?」
「你这孽子!孽子!」崔雀石气得冲我大喊。
「够了,当着下人的面成何体统?」崔郡怒叱一声,将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敲,「张文,带相爷去洗漱。」
「叔公——」
「扶摇,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待在院里做女红。都给我照顾好小姐。」
「是。」
我一愣,想说什么可喉间生涩难以发声,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窖。
柳青青被人扶起后笑着理了理发髻,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我,「这些年与夫君在清河,还要多谢崔族长的照料。」
「哐当。」手中的玉佩掉在地上,我身子一晃,踉跄中被眼疾手快的浅梨扶住,一颗泪无声砸落。
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们二人,原来,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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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压抑的抽泣声响起。
冬去春来,不觉间又是杏花开落时节。
我呆呆地坐在藤椅上,手指抠入肉中。
「族长之前明明那么帮小姐。」红樱抹了把眼泪,这一次却是没有哭闹。
「之前帮我是因为我是相府唯一嫡女,可如今嫡子回来了,他们选谁不是很清楚吗?」我摸了摸她的头,苦笑一声,「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明知父亲下落却还能容忍他在外这么多年。」
「还真是,血脉相连啊。」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话间浅梨已经跑了进来,对上我的视线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将手按在怀间的玉佩上,用力抓紧了衣襟。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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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皇宫有一棵杏树,每年盛开的时候都会下一场杏花雨,很是漂亮。
我仰头看着树枝间斑驳的阳光,一时有些恍惚,仿若仍在清河闺阁之中,母亲尚在,父亲尚宠爱。
自祖母去后我便再未回过清河,也不知院中那棵杏树如何了。
「改日等花落了,我捡一些给你做香囊可好?」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他又不像他。
我转过身行了个礼,低着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意,「臣女早已不喜杏花了。」
年幼时很喜欢杏花,所以捡了那丫头后甚至还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如今杏花已逝,过去便也让之过去吧。
「你拿着这个玉佩又是想求我什么?」沧溟忽地走近一步,俯身看向我的胸前。
我一愣,急忙慌乱倒退几步直到抵在树上退无可退,正结巴着想说出意图,却是见他已经站直了身子,眼神似笑非笑。
「摇摇,你可知我早已想动崔氏?」
我心一颤,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
「崔氏这些年实在太过招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他们想让谁做就让谁做,本应最是公正的大理寺反成了他们的打手,大理寺卿活得像条狗。摇摇,你说,崔氏拿朕当什么了?」
他说着伸手捡起我头上的一朵落花,再次弯腰俯身直视我的眼睛,「摇摇,我是因你才忍了崔氏这么多年。」
我的心忽跳得厉害,双颊也烫得不像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杏花掉落,落下一阵香雨。
他将手上那朵落花别在我的耳上,低沉的声音带着缱绻缠绵,「摇摇,你可认出这杏树是你清河旧宅的那棵?」
我别过头,一颗心跳得厉害,脑中也是一团乱绪,面上却还是得强装着镇定,「这个还给你,我如今讨厌杏花。」
他垂眸看着我手上的落花,沉默良久后才冷冷开口,「既如此,那朕便屠尽天下污此花名之人,徒留此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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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没有屠尽天下名为杏花之人,倒是林静被他送上了断头台。
她死前我去看她了,自是受了她不少骂。
无非是言而无信云云。
其实若沧溟不对她下手,我本是愿意留她一命的,但他既决定下手,我也没必要为了林静忤逆天子。
「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皇帝要动崔家,慕九天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你只能死。」
「少拿这些糊弄我,你就是言而无信,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嗯,你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我转了身,并不打算再跟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不过另一方面,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如今欠我的债已还,那也确实该还你欠下的那条命了。」
「又不是我想穿越的,这事能怪我吗?!」
「是啊,虽非你本意,伯仁却因你而死。如今也算是命运循环,要怪就怪你遇到了我吧。」我停住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不过有件事我确实得谢谢你,若不是你在我婚前就帮我看清了慕九天的真面目,我大概会落得和我母亲一样的结局吧。」
「这世上男儿皆薄情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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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的动作很快,雷厉风行确实十分有明君风范。
我没想到才刚刚在牢房看完林静,没多久我便又走进了大理寺。
「崔氏倒了,你觉得你真能爬上龙榻?」崔郡坐在牢房冰冷的地上,看向我面上还带着些不解。
嗯,崔氏倒台有我的一份力。
林静和柳青青都不明白,在这个朝代想要靠所谓的小聪明翻云覆雨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过去借着崔氏的权势打到了林静,而如今既然崔氏想要护柳青青,那我便推了这崔氏。
「我从一开始也没想爬上龙榻。」我低头看着他,手中摩挲着那块玉佩,「圣上身边已有贵妃,我又凑什么热闹。」
崔氏倒下,我身后再无母族可靠,而贵妃的父亲却在这场斗争中扶摇直上,我入皇宫无非是找死。
这个结果我从一开始便知道。
「叔公放心,圣上不会要了你们性命。如今父亲已被流放漠北,等柳青青被处以斩首极刑后,你们自会被放出来。到时,我也会离开京城,崔氏未来是从头再来还是如何,都与我无关,你们也不必来寻我。」
「扶摇,扶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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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四五年夏,京城依旧热闹非凡。
除去不久前失踪的相爷以渎职罪被流放,京城几个最大的铺子一夜之间关了门,以及六部尚书晋升宰相之位外,并无什么太大的稀罕事。
哦,还有就是大理寺当街斩首了一个女人,也不知是犯了多大的罪,竟急切到连秋后问斩都等不到,真是稀奇。
不过此事也就在茶余饭后闲聊了几句,聊完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避暑的法子与今秋的收成上了。
无人注意的街巷,我带着浅梨,红樱两个丫鬟轻车便马离开了京城。
路上红樱还说起了国公府的二小姐,说她本该在及笄后就要与张家少爷定亲,结果因镇国公和王尚书的这次斗法牵扯出了她曾与杏花合谋在外造谣我的声誉,私德有亏便被退了亲。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国公府斗输了,她便什么都是错的。」我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干,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就算是输了,国公府的底子还在,也不至于退亲吧。除非——」
「算了不想了,与我们也无关了。」
「小姐,我们这一走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清河的旧宅多年来无人打理早已长满了荒草,庭院中有一个大坑,坑底还有些脏水。
「还真是从这里挖走的。」我低头望着那偌大的坑一时竟有些无语。
「挖走了不知道把坑顺手埋上吗?」 良久沉默后,我才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真是混蛋。
这坑我们三个女人要如何才能填上啊?
22
清理老宅的活一直持续干了个三四天,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就跟红樱背着浅梨商量是不是索性把老宅卖了,再买个小点的新宅子不是更省事?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崔扶摇,你还想去哪里!」
转身,只见白衣少年随风跑来,脸上不知因奔跑还是怒气而泛着红晕,恍惚间似是旧时故人来。
他在我面前站住,伸手就往我头上敲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寻你就连那漠北都去了,你还要去哪?」
崔氏倒台,为防旧敌找上门来,临走前我让浅梨放出了一些风声,模糊了我的去向。
我又怎知他会寻我?
心中莫名就涌上一股委屈,鼻子也酸酸的。
我用力地在那刚刚被填好的坑上踩了一脚,再出口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填这个坑有多累,你挖树就挖树,为什么不把坑填了!」
话说完眼泪便夺眶而出,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沧溟显然也被我弄懵了,愣愣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忽然哭出来。
其实我也没想通自己为何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痛哭流涕。
我已经很多年没这般哭过了。
当年父亲为了一个害死我母亲的女人离家出走我没哭,这些年一个人撑着相府我没哭,被慕九天退亲我也没哭,就是崔氏倒台我也没流下一滴眼泪。
可此刻,我的委屈像是开了闸,再也止不住。
23
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洒下一片粉红。
我哭累了理智便也回来了,后知后觉般脸上也因羞赧而浮上一阵红晕。
「朕回去就斩了那个搬树的奴才?」 沧溟偷偷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睛,有些窘迫地舔了舔下嘴唇,「陛下怎么来了?」
「我来寻你。」 衣角被轻轻拉了拉,余光看见他紧攥到泛白的指尖,「摇摇,回去做我的皇后可好?」
我的呼吸瞬间一滞,心也跳得厉害。
「陛,陛下开什么玩笑。」
「若是玩笑,那这个玩笑我开得也太久了。」
我一愣,抬头便见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苦涩笑容。
「可你分明——」
「嗯?」
「我是,就是,那个……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子若是没了娘家,在婆家定是要被折辱的。」
「就因为这个?」他忽然便笑了起来,眉眼一弯,眸中似有点点星光,「有我在,谁敢——」
「我是说,就是,都说爱屋及乌,书上都说帝王宠溺则家族兴盛,就是地方小官也可以扶摇直上,你分明是厌恶我才对崔氏动手的……」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那双眼角泛粉的桃花眼,懊恼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崔扶摇,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偷摸离开京城的原因?」 良久后,他哑着嗓子开了口。
「没有偷摸,我光明正大走的……」
「你——」 他手指弯曲伸到了我的额前,随后却是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摇摇,崔氏这些年在朝中拉拢了很多人,若族中再出一个皇后,朕怕他们的野心便收不住了。」他深深叹了口气,「不说别的,你可知光是买卖官职崔郡赚了多少?」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情复杂极了。
「摇摇你放心,入宫后我自会为你——」
「还是算了,那个…其实官员抄家的时候我藏了一点银子,够我好好过下半辈子了,你放心奥。再说了,你和贵妃郎情妾意的,我也不好打扰你们。」我闭了眼,咬着牙终于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出来,说完只觉得脸上已经热得开始冒烟了。
良久的沉默后,我才鼓足勇气睁了眼,随后便见他挑了挑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戏谑。
「摇摇这是——在吃醋?」
「我,我没有,没有,绝对完没有!」我的脸彻底熟透了,说完心中却是懊恼,明明他是个花心大萝卜,怎反倒是我变成了那拈酸吃醋的小娘子。
「你出去,回你的京城去!」我羞恼至怒,气急败坏地把他往外推。
他这才有些慌了神,急忙解释,「因着你我这些年不能动崔氏,我总得寻个好的借口做些准备。」
「薄情寡义的男人总是借口多。」我切了一声,「倒是不见你在那宴席上有几次是落了单的。」
「你还好意思说。」他捏了捏我的脸,「你怎不想想为何凡是你出席的宴会我总是会出现,这么多次,倒也不见你吃醋,还……瞧上了一个草包。」
堂堂状元郎竟被说成个草包。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瞧着他气鼓的腮帮子才后知后觉了什么。
这是吃了醋的模样?
怎得还真有几分眼熟……
「大盛四二年的中秋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为了那威武将军的嫡子。你在席上看了他好几眼。」
谁打扮得花枝招展了……都是红樱的手笔。而且明明他自己一整个宴上都在喊着让贵妃喂他葡萄……
「还有前一年的诗会,你就说你跟钟鸣那个小子说了多少悄悄话?」
那诗会他也来了?
「……」
他越说越多,最后竟连我闺中时曾在清河为了表哥放了他一次鸽子都拎了出来说。
还真是记仇啊。
「沧溟哥哥。」打断他的碎碎念,我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玉佩,放在他的掌心,「这次这件事你只能答应我。」
他安静了下来,咽了口口水,面上浮上一丝焦虑。
「许我白头偕老,永不相离,你可愿意?」
他一怔,随后面上竟是涌上一丝委屈,红通通的眼角也落下一滴泪来。
「我愿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