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屠门沧海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缸口粗的大树下,旁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内雾气氤氲,神秘莫测,想来马车侧翻之时,定是撞上了这大树,要是落入这深沟之中,必是粉身碎骨,难逃一死!
屠门沧海越想越觉后怕,万一不幸摔死在这深沟里,实在太过窝囊。
这时一阵风龙吟着从沟内刮来,刮在他身上,只觉阴飕飕的,寒冷刺骨,身子不由缩了缩,但精神却一下清醒了,他想起身,却觉浑身无力,如散架一般,咬牙一挺,身子一动,顿时便觉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双腿蔓延全身,差点又让他晕死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屠门沧海体力渐渐恢复,上肢和脖颈也渐渐有了知觉,可以轻微扭动了,奇怪的是,两条腿却沉得像坠着两座大山似的,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他心下蓦地一惊:“莫非我腿断了么?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要残废活着!”
他努力仰起脑袋往下身看去,神色顿缓,原来是马车的底盘,重重压在双腿之上。
底盘光秃秃的,上面的车厢部分已不翼而飞,但车辕还好,一头嵌在底盘两边,一头搭在老马背脊上。
老马匍匐在地,动也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晕去了。
屠门沧海强忍着剧痛往外抽腿,无论他如何使劲,马车底盘却也丝毫不动,死死压着,就像野兽的一张大嘴,一口咬住了美味的猎物,怎肯轻易放松!
屠门沧海脸色惨白,心急如火,哼哧哼哧地,连喘息声也变得急促深沉起来。
他双手去托马车底盘,同时双腿使劲往外抽,上下配合一同使力,却依然毫无效用。
他强自忍着剧烈的疼痛,试了一次,又试一次,总希望出现奇迹,可此刻奇迹却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跟他玩起了捉迷藏,任他如何努力,也不肯现身。
他已累得筋疲力竭,身心俱焚,一声长叹过后,终于还是停下了血肉模糊的双手,低下了曾经傲然高昂的头颅,但精光却如烈火一样燃烧起来,他不甘心,曾经叱咤风云、威震四方的屠门沧海就要被一块小小的马车底盘压死吗?
他不怕死,他只是接受不了这种窝囊的死法!
他像老虎一样低吼着,龇牙咧嘴,狰狞的面孔,犹如吓人的恶鬼。
他疯了,他已变成了一头发疯的老虎,突然全身一震,仰天一声咆哮,声嘶力竭,满腔的怒火喷涌而出,似要一下烧毁眼前的马车底盘和周围重重叠叠的密林。
正在这时,屠门沧海忽觉马车底盘抖动一下,还未及反应,霎时就觉双腿像是伸在烈火中炙烤一样,疼痛难当!
突突突……
原来是老马醒了,一边打着响鼻,一边挣扎着起身。
刚起了前肢,后肢就塌了;刚起了后肢,前肢又倒了;好不容易四肢颤抖着同时站立,眼看就要撑直了,却又被圆鼓鼓的肚腹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整个身子狠狠摔在地上。
老马每起一次,车辕连着底盘就抖动一下,屠门沧海的双腿便也如放在烈火中炙烤一遍,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煎熬!
眼见脱身有望,屠门沧海又惊又喜,他一边配合着底盘的抖动往外抽腿,一边不停地鼓励着眼前的老马。
“好马儿,使劲!”
“加油,使劲拉!”
“救了我这一次,以后不再让你受累拉车……”
“回到庄里,吃好的,住好的……”
“每天派十个奴伺候你,让你安享晚年!”
“回去再给你配上一个漂亮的大马妞……”
老马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连着嘶鸣几声,噌地一下一跃而起,车辕和底盘因为受力牵引,竟给高高掀了起来。
屠门沧海眼疾身快,来个“懒驴打滚”,向旁边滚了开去。
就在双腿从底盘下抽出的一刹那,“咔嚓”一声,车辕断了,底盘也瞬间下落,砰的一下,重重砸在地上。
屠门沧海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抽身及时,幸免于难。
他两眼望着眼前的老马,大喜过望道:“真是贱种,看来你还是喜欢大马妞!”
哔哔——
话还没说完,突然那阴魂不散的尖啸声又在头顶响起,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只见屠门沧海脸色刷的一变,惨白如霜,他战战栗栗,汗不敢出,缓缓仰头望天,目之所及除了密密麻麻的枝叶和枝叶间漏下的缕缕天光,再无他物,心下正自纳罕,又听得老马一声惨嘶,叫得人心惊胆战。
他忙低头去看,只见一团熊熊烈火冲向老马,火带风声,猎猎作响,如猛兽低吼,又如厉鬼嘶号。
老马受惊,撒腿就跑,不料才跑出去十来米远,就被烈火追上,团团包裹了,眨眼之间,烈火中忽地腾起一团火云,老马便即灰飞烟灭了,而后烈火一动,调转火头,火势又向他这边熊熊烧来。
屠门沧海惊得目瞪口呆,张皇失措,全身也不由自主地在瑟瑟发抖,两条腿不知是太过疼痛,还是麻木了,竟没了知觉,任由那团烈火在他膨胀的瞳孔里越变越大。炙热的气浪翻滚着,灼得他老脸生疼。
熊熊的烈火越逼越近。
炙热的气浪越来越炽。
十米!
七米!
五米!
“啊!”
突然惊得大叫一声,屠门沧海脸色惨白,只见这烈火之中分明裹着一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声,一团一团的烈火正从里面喷出来,火势向外蔓延,竟将它自身也包裹在内了。
奇怪的是,这烈火似是伤它不着,反而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
三米!
二米!
一米!
屠门沧海来不及惊讶眼前这神奇又恐怖的一幕,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就跟那匹老马一样,随着一团腾起的火云,马上也要灰飞烟灭了。
他不甘,却也无奈,不由长叹一息,终于还是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嗤——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
屠门沧海听得分明,心里一惊,本能地睁开眼睛,却见一支短箭从身后激射而出,掠过耳畔,直直刺向正朝着自己逼来的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