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越来越深!
枝叶越来越密!
烈日的威势却未见削弱,让得大地处在一片蒸腾之中!
人和马,都闷得透不过气来。
屠门沧海已沉沉睡去了,呼噜呼噜的,鼾声大作。
随从的眼睛也眯成一条缝,脑袋微垂,恹恹欲睡,只有那拉车的老马还在不辞疲劳的赶路,得得马蹄声催,如浆的汗水从厚厚的皮毛里渗出来,正向外蒸腾着热气。
突然,一声嘶鸣,撕裂了天地间的沉闷!
随从猛然惊醒过来,脸色一变,当即勒住了缰绳。
老马长嘶,车缓缓停下。
屠门沧海带着酒意悠悠醒来,还未完全醒酒,一时头痛欲裂,心里来气,嘴里含糊着骂骂咧咧道:“龟孙子的,搅老子美梦,车子停了,到庄了吗?”
只听得车外随从应声回道:“庄……”
他一个“主”字还未说完,突然“啊”的一声惨呼,便再没有一丝声息了,只有老马的嘶鸣声在车外回荡。
此时老马叫得更急更切,惊惶而凄凉,听得人心乱如麻!
“龟孙子的,搅老子美梦!”
“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听到没有,回我的话!”
“回话……”
任凭屠门沧海如何大喊大叫,也听不到车外半点回应,他晃了晃沉沉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这时才发觉,车外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息,偶尔一声马嘶,让车外更显安静,静得可怕,隐隐感觉似有一股肃杀之气包裹着马车,包裹着他,窒得他喘不过气来。
屠门沧海双目如炬,渐渐起了警觉,他望着被风卷动的车帘,车帘卷进车内,一阵阵微风拂在身上,只觉凉飕飕的,不由打一个冷战。
屠门沧海探身出去,缓缓伸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老马犹在,不时长嘶!
一片树林,密不透风!
一条山道,看不到尽头!
还有闷热的空气,无处不在,闷得人心里直发慌!
再看车上,一应物事俱在,独独驾车的随从不见了,屠门沧海心下纳罕,在这荒僻之地,他去了哪里?
屠门沧海从车内缓缓探出头来,敏锐的目光,从马车向外延伸出去,扫视着目光所及的每一个地方。目及之处皆是深深的密林,深不可测,苍翠欲滴。
过了一会儿,屠门沧海见无异状,心下稍安,便欲下车察看,就在两眼掠过地面的刹那间,他突然脸色一变,竟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接着两腿一软,整个身子就像乌龟缩进壳内一样,猛地缩回了车厢内。
只见屠门沧海龟缩在车厢的角落里,面无人色,不敢出声,一颗心怦怦地就要跳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身上湿哒哒的,衣衫早已浸透,想必是灌了一肚子的酒水此时全作汗出了。
那是什么?
地上怎么是红色的?
是……是血?
一滩血!
一滩还在散发着腥臭的血!
杀人如麻的屠门沧海平素见得最多的只怕就是血。
要说屠门沧海会被一滩血吓到,莫说是人,说出去怕连鬼也不会信,只是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驾车的随从又无故失踪,猛然看到地上这样一滩血,怎能不让人心惊胆寒!
过了半晌,屠门沧海才回过神来,手脚也渐渐恢复了气力,只见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身前,似是有恃无恐,胆色也瞬间增了几分,当下双眉一横,破口大骂:“龟孙子的,不就是一滩血,还能把我屠门沧海吓着,这事若是传出去还不让江湖人笑掉大牙!”他一边骂着,一边壮起胆子起身探出马车。
他两颗火眸转来转去,机警异常,窥伺着眼前的一切。
他身弯如弓,手足蓄势,已然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老马低吟,阴风瑟瑟。
屠门沧海强作镇定地踏出马车,却并未跃下,他半蹲在车门前,自脚边车辕往下看,他看清了,地上流淌着的,赫然就是一滩鲜血,血仍殷,还未干透,一直延伸到山道左边的草丛里,留下一条斑斑血痕!
“莫非这血是……”屠门沧海眉眼一缩,脸上又变了颜色。
他心里似是装着无数个问号,他越想越怕,越怕越不敢再往下想。
时间如水,一点一滴流走,越走越慢!
鲜血仍殷,在温热的空气中蒸腾着,愈加腥臭!
不知不觉,额上又冒一层冷汗,原本一颗坚定如山的心此刻已是摇摇欲坠。屠门沧海收敛气息,战战兢兢道:“此地不宜再留了……”
语声未了,老马突然仰首惊嘶起来,似是觉出了什么惊人的警兆,密林幽深,深不可测,也瞬间被一种不祥的诡异气氛所笼罩。
清风袭来,在这盛夏午后的密林,竟是有着说不出的凄凉和萧瑟!
屠门沧海闻风丧胆,犹如惊弓之鸟。
他望了望周围密如牢笼的密林,哆哆嗦嗦道:“此地决计不能再留了,我要马上离开……”
哔哔——
还未说完,车顶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声,老马受了惊,仰首一声惨嘶,四蹄翻腾,倏地向前方冲了过去,车子一动,屠门沧海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整个人一下子又摔回马车里。
哒哒哒……
老马四蹄翻腾,狂奔如飞,片刻之间,怕已奔了不下十里路,奇怪的是,那刺耳的尖啸声却一直在车顶盘旋不去,就像一个缠人的幽灵,阴森诡异,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突然,一棵断树横在前面,挡住了去路!
老马收势不住,前蹄忽地扬起,作站立状,猛然一声惊嘶,失了平衡,连马带车一起向路边深沟里侧翻过去。
这时屠门沧海身子一轻,随车而动,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在马车里这个狭窄的空间内撞来撞去,一会儿脑袋撞向车顶,一会儿后背撞向车窗,一会儿胸膛又撞向前门,砰砰砰的,直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至于每次撞击后身上钻心的疼痛感就更不必说了,直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撞碎了。
突然,轰隆一下,马车往下坠去,车厢周围劲风乱窜,就快要被撕开肢解一般,又砰的一声大响,屠门沧海只觉全身一震,头晕目眩,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不由心下又惊又怕。
这时他忽觉双腿一沉,似是被一重物压着,竟动弹不得,他猛一使劲,奇痛无比,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