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见到疯人，可是马六和八喜说他们见到了，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今日这城里的确很是诡异，像是城里一下子搬空了，连个人毛都没见到，到处黑咕隆咚的，跟个鬼城一样，没了一点往日的热闹繁华……”
“……你猜会不会是城里一些无聊的家伙故意装疯卖傻吓唬人？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这诺大的城池一夜之间变成这副模样，还出现了什么疯人、碧眼怪的，这种只有在电影中出现的情节居然会在现实中上演，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电影？”铁锤脚下突然停住。
看到对方一脸诧异地望过来，姜小白立时明白自己又说到了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以前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还极力去解释，但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让人理解的，所以到了后来，他也就懒得解释了，常常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套话敷衍过去，但这次不一样，铁锤似乎对此很认真的样子，脚下虽然继续向前走去，两只眼睛却还直直望着自己，表现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来。
“这个电影嘛……”
尴尬一笑，姜小白抓了抓脑袋，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就是利用一种很高超的技巧呈现出来的一个虚拟世界，就是……”他想说“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但又怕对方更加听不懂自己说什么，便又换了一种说法，“就是跟我们这个世界一样，又跟我们这个世界不一样，就是真的，却又是假的，你……你听懂了吗？”
铁锤听他说话像听天书一样，感觉越听越模糊了，什么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什么真的假的，没有一句明明白白的话。
看着对方又瞪大了一圈、被迷茫和空洞所充满的眼睛，姜小白知道自己这次又徒劳了，这不是自己的问题，也并非对方智商不够，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难以解释清楚的问题，就像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隔着的不仅是千山万水的距离，还有天长地久的时空，两边的人只能隔着缭绕不散的云雾远远地望着，却永远没有相逢的那一刻，而姜小白却是一个例外，因为盘飞宇和他相逢在了一起，对他来说，这可以说是一种侥幸，却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就像他现在这样，仰起头向着幽暗深邃的夜空望去，心中感到的是一种无法压抑的凄凉。
铁锤见他神色黯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心下便以为跟他刚才所说的“电影”有所牵连，便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出了这种怪事，也不知道这无妄城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耳听对方不在追问“电影”之事，姜心下一阵轻松，便忙就着他的话题顺坡下驴地道：“鬼才晓得！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相信城里出现了眼冒绿光的碧眼怪了吗？”
铁锤先是沉默，而后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姜小白感觉对方话里有话，但见他脖颈一梗，似乎一下来了兴趣。
望着茫茫黑夜，铁锤讲起了今天遇到的一件怪事。
就在今天傍晚之时，城里就乱了起来，街上的人都是满脸惊慌地乱跑，嘴里不停喊着：“好人变疯了，活人变鬼了，大家快逃命呀……”老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安排两名腿脚矫捷的护院出去打探一下情况，顺便察看一下白家设在城中各处的商铺，结果这一去真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直到入夜，其中一个名叫周正的护院才回来，当时他已经吓得只剩下半条命，嘴里像吞了个枣子似的，咕咕哝哝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大概意思还是能听出来。原来他们出了白府之后，一路沿着中央大街向南打探而去，所到之处都像是遭了土匪洗劫一样，一片狼藉，街上行人乱窜，脸上惊慌莫名，明显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两人也觉古怪，不由害怕起来，好在他们不忘使命，还是壮起胆子继续向前走去，在路过城防营的时候，他们看到城防营的大门大开着，门内盔甲、刀剑丢得到处都是，没有了一点往日里庄严肃穆的样子，像是被外敌攻陷了又丢弃了一样。他们拉住一个正往城外奔跑的百姓，询问城防营发生了什么事？城里都乱成这样了，怎么就没人管管？那百姓说城防营里的人大多都被疯人吃了，只有少数跟着城防官逃命了，就别指望他们了，还是自扫门前雪，赶快逃吧，而后挣开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着向着城门的方向跑远了。随后两人又去察看了城中各处的白家铺子，具体情况与之前所见相差无几，都是一片杂乱，店中伙计也不见了。奇怪的是，那些名贵的貂皮散落一地，已经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竟也没人去捡。另一个名叫陈禄的护院却起了歪心思，怂恿护院周正一起捡了那些依然完好的名贵貂皮逃走，想要乱中取利。周正为人比较正直，一口回绝，还劝说他不要做这种见利忘义、背叛主人的事，陈禄不听，眼望着满地的名贵貂皮，欣喜若狂地收拾起来，但也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犹如群兽争食嗷嗷叫着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去。站在边上的周正一眼认出他们都是城中的百姓，最前面的那个还跟他相识，是城南卖豆腐的毛二，前一天还去买过他家的豆腐，他差点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可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异常，毛二和其他人一样，此时俱皆形同野兽，眼冒绿光，凶狠无比。周正吓得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万幸及时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旁边的一个狭小角落里，这才算捡回一条命，但隔着缝隙，他还是亲眼目睹了陈禄被那些人发了疯一般活活咬死，惨烈的叫声震荡着他的心魄，他双手抱头不敢再看，心中充满恐惧，直到叫声渐渐变弱，没有了一丝声息，他才颤抖着放下双手，抬眼向外看去，这才发现那些人连同陈禄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堆陈禄刚才收拢在一起的貂皮，其时四下里如死一般沉寂，不只铺子里，外面街道上来回蹿动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好像都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一样。他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又过了半响，他才畏畏缩缩地起身，从角落里慢慢爬了出来，看见那堆貂皮之上血淋林的，很是瘆人，这时他才想到，陈禄哪里去了，莫非被那几个疯人吃掉了吗？周正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不敢再往下想，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似乎全身都已没了知觉，但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几乎崩溃到悬崖边缘的意识，循着来路艰难返回到了白家。此时他已心神俱散，六神无主，嘴里呓语不断，但他还是将一路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直到说到陈禄被那几个眼冒绿光的人疯狂撕咬之时，他终于支持不住，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