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向着城中扫了一眼,看着显然还有些犹豫,但在旁边八喜半拉半拽下,还是勉为其难地挪动脚步,向着城西的方向走了过去。
茫茫夜色之中,姜小白一脸沉重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轻叹一声,心里似乎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担忧,但他还是一咬牙,转身即向城东走去,可才走出去两三步远,他脚下突然停住,猛地回过头去,一脸神秘地冲着渐渐远去,就要消失在黑夜中的两人轻声喊了一句:“记住,别忘了我们的口号——”
“打不过,跑!”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然后相视一笑,向着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白家是姜小白的伤心之地,从小到大,那里带给他的最深的记忆就只有冷眼和唾弃,他也曾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踏进白家一步,可每每到了势关安危的紧要关头,他却从未真正做到过,这并非是他没脸没皮,不知羞耻,而是因为他心中那一份难以割舍的血肉亲情。
那里毕竟是他母亲白莲花的娘家,那个向来对他冷眉冷眼、视如敝屣的男人毕竟是他母亲的亲哥哥,他的亲舅舅……
随着脚下的步子变得越来越快,黑夜中的姜小白活像一只矫捷的豹子,蹿过一条条黑压压的街道,直奔白家而去。噔噔的脚步声仿佛急促的鼓点,回荡在整条街道,也回荡在他的心中。
一路之上倒也没遇上什么状况,只是临近白家之时,东南天际悄然显出一抹残月,薄薄的清辉宛如蒙蒙细雨倾洒而下,让得整个无妄城都像是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轻纱,夜风袭来,吹在身上更觉阴冷逼人。
来到白家宅第前,白家大门紧紧关闭着,大门两边高高悬挂的灯笼也熄灭了,在夜风吹拂下,荡来荡去,发出“吱吱吱”的声响,给人一种破落户的不祥之感。
曾几何时,这是姜小白梦寐以求看到的景象,但此时他显然没有丝毫幸灾乐祸之感,反而是一脸焦急地冲了上去,用力叩击着冰冷坚硬的门壁,在“哐哐”“哐哐”的叩门声中,嘴里还不住呼喊:“表哥……表哥开门……舅……舅妈!”
情急之下,他差点就喊出了那个向来对他冷眉冷眼、视如敝屣的男人的所谓“称谓”,可压在他心底的那股宁死不屈的“骨气”却像压不住的弹簧一样,猛然上窜,瞬间噎住了他喉咙,怎么也喊不出了。
似乎过了很久,冰封一般的大门才算有所松动,缓缓分开一条缝,只见半颗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目光敏锐地在门前和姜小白身上迅捷无比地扫过,显出一种紧张而又谨慎的神色来。
眼见那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姜小白明显有些不耐烦,一拳捶在那半颗脑袋旁边的门壁上,开口骂道:“铁锤,你小子有眼无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铁锤似乎被他这一下惊得不轻,连忙伸出右手食指朝着嘬起的嘴巴前一竖,“嘘——”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拉进门里,砰地一声,大门随即关上。
“小点声,我的小祖宗!”铁锤竖在嘴巴前的手指始终没有放下,“你就不怕惊动了城里的疯人吗?”
见他大惊小怪的,姜小白更加不耐烦了,但当看到守在门后的几名手执枪棒的护院也跟他一样,也是一副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仗着白家财大势大,看门狗一样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神气,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当即胸脯一挺,一脸不屑地道:“几个疯人而已,老子才不怕!”
“而已?”
此话一出,不仅那几名手执枪棒的护院,就连铁锤也是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姜小白,语气中颇感无奈地道:“你姜大爷当然牛逼,可城里的疯人也不是泥捏的,要是被你惊动招惹来了,一拥而入了白家,可就害了这一家老小了!”
一说到白家,姜小白脸上立时没了笑意,神色紧张地道:“表哥表嫂还有舅妈他们都还好吗?没受到什么惊吓?”他一边说着,一边勾着头朝着府中探望,目光中充满忧色。
“你放心,他们都还好,”铁锤缓缓放下竖在嘴巴前的手指,也随着姜小白的目光朝着府中的方向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只是临此变故,受些惊吓还是难免的,尤其是老夫人,刚才还在为担心你而哭泣……”
“舅妈……”姜小白低下了头。
铁锤左手轻轻拍了拍姜小白的肩膀,右手向着府中一扬,语带安抚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他们现在都在后堂。”随后他又回头向着守在大门后的那几个护院肃声道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着,任谁唤门都不许开!”
随着铁伯老去,精力日衰,白家管家执掌的大小事务也渐渐移交给了他的儿子铁锤,铁锤也不负所望,把偌大一个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现过什么差错,很快便在白家上下所有人的心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故而,当那几个护院听到他的吩咐,立时挺直腰杆,慎重起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随后在铁锤的引导下,姜小白前往府中后堂的方向走去。虽说之前他也来过白府几次,因为碍了白老爷的眼,每次都只能短暂停留,便匆匆离去。走马观花一样,毕竟算不上多熟,且白府家大院深,楼阁林立,长廊纵横,加之此时夜色浓郁,为防引起外面那些疯人的注意,并未掌灯,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黑暗,一路之上,七弯八绕的,走在其中恍如迷宫一样。
“你见了那疯人了吗?”姜小白突然问道。
“没有。”铁锤摇了摇头。
黑暗中姜小白双眉轻挑,揶揄道:“连个疯人都没见到,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但见铁锤耷拉着脑袋在前引路,并未答话,姜小白颇感无趣地长叹一息,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兀自一人没完没了地说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