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其中也有例外，就是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但眼神中却满是鄙夷之色，对旁边破衣烂衫的普通百姓，像躲瘟疫一样，更是避之不及，或许令他们不悦的是同这些平日里他们看不上人一起逃难倒远远大于那些疯人对他们身家性命的威胁。
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造次，因为在屠门幽兰的眼里，他们还不如那些在他们眼中的普通百姓，所以他们也只有咬碎牙齿往肚里咽，而又不得不舔起脸说一堆讨好的话。
“飞莽兄，想不到你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屠门飞莽表面上正在协助赖冠煌和一众“地狱黑龙”引导城中百姓前往白家后堂，实则迫于屠门幽兰的督促，装模作样，敷衍了事，一个人正自闷闷不乐之际，忽听得有人呼唤自己，立时脸色一变，转头看到后面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年轻人，年纪与自己相仿，长得贼眉鼠眼的，看着有些猥琐，身上穿得虽是锦衣华服，却已是破烂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撕扯过一般，而且脸有擦伤，发髻散乱，湿哒哒的发丝上还沾染着一些黄糊糊的不明物体，让人感觉有些恶心，每当他靠近之时，旁边的白姓无不是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像是怕沾染了狗屎一样避之不及。
“原来是豚鱼兄！”屠门飞莽上下打量着走上前来的年轻人，言语间含有几分揶揄的意味，说道：“几日不见，怎么消瘦了呢？若是城防营的伙食不好，大可以来龟蛇山庄小住几日，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眼前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城防官豚鱼章的二公子豚鱼吉，平日里，屠门飞莽常常和他厮混在一起。
别看豚鱼吉整日里吊儿郎当，一副纨绔模样，其实是极有心计之人，起初就是他主动接触的屠门飞莽，试图拉拢龟蛇山庄这层关系，给做城防官的父亲施压，好让他把城防官的位置让给他，而不是他那名正言顺的大哥豚鱼修。
而屠门飞莽虽然年轻，自小长在龟蛇山庄这个江湖急流的中心之处，见过的阴谋诡计、蝇营狗苟多了去了，又岂会看不出豚鱼吉这点花花肠子，而且他也不屑与之交往，无奈对方想法设法投其所好极力讨好，很快两人便在美酒和美人之间有了共同话语，常常游走在灯红酒绿之地。尽管对方的名声早已如臭狗屎一样在无妄城臭了大街，他也不放在眼里，不顾身份地我行我素，或许他们本来就是臭味相投吧。
“一言难尽呢，小弟倒霉，让飞莽兄见笑了，”刚才还是一脸笑容的豚鱼吉翻脸比翻书还快，硬是从眉眼之间挤出些许悲伤来，甚至还有几分悲壮的意味，“城里闹疯人，为保一方百姓无虞，我城防营上下自当身先士卒，挡在最前面，只可惜疯人越来越多，如潮水一样涌来，很快，城防营陷落，我爹我哥我的家人全都遭了害，我也是拼死抵抗，突破重重围追堵截才保住一条命……”
他说到这里时，似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满脸的苦相，就差掉几滴眼泪出来，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当时疯人攻入城防营时，别人都在竭力抵抗，只有豚鱼吉狼狈逃窜，无奈疯人太多，四下里围上来，他步步退却，很快就被逼到了城防营的化粪坑旁边，他已无路可退，可为了活命，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一个猛子扎下去，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屠门飞莽叹了口气，本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无奈对方身上刺鼻的恶臭直接熏得他五内倒翻，就像是孕妇惹了荤腥，差点就吐了出来。
“飞莽兄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随着豚鱼吉向着自己靠过来，他身上发出的恶臭也随之袭来，屠门飞莽立刻朝他撑开双臂，做出阻挡的姿势，试图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没事没事，我也是对豚鱼兄的遭遇表示同情，一时没忍住，有些伤感罢了。”
听到这话，豚鱼吉一双鼠眼扑闪扑闪地眨了几下，总算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颇为感动地说道：“真是患难见真情，飞莽兄才是小弟真正值得托付的朋友！”
屠门飞莽连连摇手，强颜欢笑，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厌恶之意。
闲叙片刻，豚鱼吉突然长声哀叹，话锋一转道：“眼下我爹我哥都已经不在了，城防营还要靠我来重建，但将颠大厦，独木难支，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屠门兄了。”
屠门飞莽还是连连摇了摇手，他明知对方极力讨好自己的真实目的，可每逢对方说到点子上的时候，他都是一笑而过，敷衍过去，这次也是一样，他打哈哈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疯人的问题，至于城防营重建，这是事关全城百姓身家安全的大事，岂是我一个外人做的了主的，我看这事还是等日后再议吧。”
谁不知道，城防营虽然管辖着整个无妄城，但是没有龟蛇山庄在背后支持，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屠门飞莽并非故意推诿，不肯相助，而是真的难以做到，他虽然顶着屠门沧海的义子的身份，在龟蛇山庄的地位尊宠之极，但这并不等于什么事都做得了主的，而这一点豚鱼吉是不清楚的，他一方面急在心里，一方面又不敢过分显露出来，生怕惹毛了对方，失去了这最后一棵赖以依靠的大树，他也知道自己和对方只能算是酒朋肉友，一起逛窑子的玩伴，并无真心相付，况且，他也不相信这些，他只相信他自己。
两人跟随着百姓的队伍，一路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了白家后堂之前，此时白家上下已经率先进入地下密道，铁锤已经醒来了，看样子已无大碍，正在堂前引导百姓前往后堂内室的密道，他显然很擅于管理，几句话就让一路混乱、拥堵的百姓人群变得有条不紊起来，百姓似乎也很信任他，丝毫没有因为他只是白家的一个下人而低看一眼。这一点就算是统领龟蛇山庄的赖冠煌也很服气。只是那一身的血污像是整个人被泼了油漆一样，还是让人看着不怎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