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白广孝看着小白一脸的悲戚,不由感同身受,心下更加疼惜这个表弟来。
远远望着西方八喜山头,夕阳坠落前射来的最后一丝光辉,姜小白面色肃穆,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再告诉你。”
见小白不愿意说,白广孝也不再追问,突然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问道:“表弟,这许多年来你是怎么过的,还有你怎么跟那些坏人在一起,莫非你也是……”
姜小白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淡然一笑,毫不掩饰地道:“不错,我跟他们一样,也不过是一个半路抢劫、杀人掠货的坏人,你本不该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要是看不惯,这里是你的地盘,大可以找人来宰了我,我是自投罗网,我自认倒霉,绝不会怨你的!”
“找人来杀你……”
白广孝一脸惊讶,感觉小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明显有些着急地道:“表弟,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是你的表哥,怎么会加害你呢?”
看见表哥认真的样子,姜小白知道自己错怪他了,不免于心有愧,但不知为何,这时心里却甜如蜜糖,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就像一道暖阳突然照进了冬日的寒夜里。
也许这就是亲情的魅力,平时束之高阁,熟视无睹,没什么足以称道的,一旦表达出来,就炽烈如火,激荡心胸的高温足以将冰山融化。
所以,亲情是需要表达的。
“表哥,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府吧,我也该回去了。”
“你要去哪里,姑父姑母不在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我只怕高攀不起!”姜小白望着眼前诺大的白府,摇了摇头,漠然一笑,“家对我来说,只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缅怀一下记忆中的那份曾经的美好了!”
白广孝正要答话,忽听得身后有人冷冷地道:“哼哼,你小子倒有自知之明,可比你那不识相的死鬼老子强多了!”
白广孝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一人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过来,一袭长衫,满面威严,正是父亲白敬松。
白广孝有些惊愕,心下暗道:“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总也会冲淡一些吧,小白终究也是爹爹的外甥,怎么爹爹说话还是如此刻薄,不留情面?”
白广孝心下正自不解,这时,却听到姜小白肃声道:“您毕竟是长辈,我不好说什么,但父亲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还望您嘴下留情,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了!”
白敬轩冷冷一哼,怒声喝道:“放肆!你这话是说我倚老卖老,不知好歹,倒反过来教我做人了!”
姜小白冷冷一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告辞!”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旁白广孝拦了下来。
“不成器的东西,你拦他做什么,让他滚,以后不许再见这下贱坯子,毁污我白家的名声!”
以姜小白的雷霆性子,受到这般大的侮辱,没理由不反抗的,只因当年母亲曾经交代,无论舅舅如何待他,自己都不可以出言不逊,以下犯上。
小小年纪的姜小白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明明心中对她这个兄长充满恨意,却为何还要如此维护他,这件事直到许多年以后他才想通,也理解了母亲的一片苦心,回想曾经种种,他忍不住落泪了。
“我还是走吧,免得脏了他的眼!”姜小白咬紧牙关,气息渐重,尽量压制满腔的怒火,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是吃力,如斩钉截铁一般。
“表弟等下!……”
这么多年以来,白广孝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当舅舅的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外甥,他心里深藏着一千、一万个问号,更多的都是父亲的不是,他又不敢直接去问,倒不是因为害怕父亲暴躁的脾气,而是担心自己一问,又惹父亲不高兴,怕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白广孝是个孝子,因此,他是绝对问不出的,然而就在这一刻,面对着弱小可怜的表弟和冷血无情的父亲,他深藏心底的郁愤竟是一下发作了。
“爹爹,您太过分了,小白可是您的亲外甥……”
“我没有这样的外甥,你也不要再跟他来往,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小白是我的表弟,我为何不能跟他来往?”
“我们白家没有这样的亲戚,你也没有这样的表弟,跟他在一起,迟早会害了你的!”
“表弟怎会害我?今天我还遇到了一伙山贼,他们要杀我,多亏表弟救了我一命……”
“行了,别说了,你的账我还没给你算,还在这里为他说情,”白敬轩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铁伯,“把他拉回府去,净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是,老爷,”铁伯应诺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异样,转身向白广孝道:“公子爷,请回府吧。”
眼看着铁伯佝偻着身子,一脸的为难,白广孝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绕过了他,大步跨到白敬松跟前,语气却不如先前那般强硬了,恭声道:“爹爹,不管怎么说,小白始终都是您的外甥,我的表弟,请您不要赶他走……”
从未见过儿子这样违逆自己,白敬轩勃然变色,还没听他说完,就一拂袍袖,瞪着动也不动的铁伯,厉声喝道:“你老得连耳朵也聋了,还不把他拉回府去!”
听见白敬轩呵责自己,一旁的铁伯竟吓得脸色铁青,再不敢迟疑半分,道了一句“得罪了公子爷”,便直接上手拿住了白广孝的左臂。
“铁伯,你最疼我了,你帮我劝劝爹爹,我不要回府……表弟……”
铁伯看着苦苦哀求的白广孝,心里纵然不忍,却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连拖带拉地将他弄进府去。
天色渐晚,太阳已沉沉地坠下去了,此时夜市临近,街面上却还有些清寂,也许是夜市前的清寂,竟显出一种尤其的凄凉和冷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