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姜小白此时心如明镜,他知道八喜受了委屈,脸色一沉,瞪了一眼正在暗自窃喜的四九,夹着威胁的语气说道:“你小子,以后给我老实一点,再让我知道你敢欺负八喜,我一定不饶你!”
四九深知姜小白视八喜为至亲兄弟,感情深厚,那是从小就培养下的,既说得出这狠话来,自然不全是开玩笑。只怪自己刚刚那一棒子下去算是得罪这道士了,到时候姜小白和八喜来个死不认账,想撇清干系也非难事,到头来免不了自己做这个冤大头,还不如拉上他们二人一起对付这道士,总好过自己人单力薄的好,况自己也是命途多舛,无依无靠,十年前莫名其妙地给人丢弃在无妄城的街头,幸而被一个老乞丐捡了回去,还给起了一个跟乞丐一样土气的名字——马四九。
他实在不喜欢这名字,后来硬是用老乞丐好不容易乞讨来的一块驴肉火烧作为交换,去求街边的算命先生给改个贵气一点的名字。那算命先生也是打错了算盘,本以为随便取个名字也就糊弄过去了,不想碰到的竟是一个难缠茬子,他挑挑拣拣,来来回回找了不下十次,直到最后按照他“生人当如龙凤”之意,取了马如龙这名字,他才算满意。但这名字也只有他自己和那个得了驴肉火烧的算命先生知道,他没有告诉老乞丐,倒不是因为害怕被责骂,而是不想看到老乞丐因为一块驴肉火烧而心疼得哭眼抹泪的样子罢了。
邋遢卑微的乞讨生活虽然过得十分凄苦,但总算能活命,直到三年前的一个雪天,老乞丐一病不起,没有几天就蹬腿去了,没有了依靠,他连自己的乞丐窝也守不住了,很快就被其他乞丐排挤,给赶了出来,再一次沦落街头,眼看快要饿死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同样在街头乞讨的姜小白和八喜两人,这才总算捡了一条命,从此三人也就混在了一起。
八喜和姜小白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深了一些,所以每每遇到事情,姜小白对八喜总是袒护有加,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四九纵然心中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自己还要多多倚仗他们,就姑且认个怂,顺了他的意又有何妨,又不会少个鼻子眼睛的。
想到此处,还在大树下忙碌不停的四九便即停下了手,脸上讪然一笑,口中一迭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该嘲笑八喜,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眼见四九认错,姜小白心头也是一讶,却也未作多想,脸上的愠色涣然冰释,上前拍了拍他左肩,温醇一笑道:“好了,你也不要多想,咱们都是没了爹娘的苦命孩子,抱团取暖,相依为命,只要咱们心在一块儿,才不会给别人欺负!”
不知怎的,听了姜小白的话,四九感觉心头一暖,两颗凝滞的眸子也火热起来,如层层涟漪一般,激荡起一股股暖流,或许这就是“同病相怜”的力量吧!
“行了,又跟我煽情了!”轻轻推开他手臂,四九一脸歉然地看向旁边的八喜,说道:“八喜,对不起,你还在怪我吗?”
八喜两眼一翻,做了个鬼脸,双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轻哼一声道:“谁要怪你了,你的耳朵里塞驴毛了,没听那敲打梨花木板的白头翁说吗,我这肚里可以撑船的呦!”
白头翁是西街小巷里一个说书的老头,不知年纪,一头白发,靠说书为生,平日里敲打着两片梨花木板,古往今来,民间轶事,说得是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常常逗得听众捧腹大笑,连珠彩喝将起来。如果遇见喝倒彩的听众,他也不生气,就用手里的梨花木板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摇头晃脑地打趣道:“我这肚里可以撑船的呦!”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肚子大,气量更大,不会跟他们计较什么,但却因为样子滑稽有趣,把那些喝倒彩的听众也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姜小白他们也非常爱听,有时候听得入了迷,竟忘记了饥饿,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现下八喜照样学样,此话一出,立时逗得毫无防备的两人“噗噗”两声,喷笑出来。一脸囧色的八喜虽然搞不太清楚他们在笑什么,但看到他俩高兴,自己也很开心,走过去,三人笑在了一起。
欢乐的笑声充斥在漫漫的黑夜里,就像黑暗中的一缕阳光、沙漠中的一股清泉,那么明亮纯洁,甘甜如饴。
斗转星移,月向西天,四野一片寂寥。
凄凉如水的夜风轻轻拂过土丘上的三人,冷寂中怀抱着一丝温情。
此时,四九和八喜倒在一起,早已睡熟了。
树下的逍遥子还晕着,双目微闭,神态安详,现在看去倒像是因为连日来的劳顿而深深睡去了。只有姜小白还在死死硬撑,努力半睁着一双瞌睡眼,时而给八喜霍然变大的呼噜声惊动一下,跟着睁大一点,然后又缓缓恢复半睁的状态,目光迷离,合着淡淡的月光倾洒在土丘前面的羊肠小道上。
“小家伙……小家伙……”
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姜小白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却见自己正躺在一个云雾萦绕、虚无缥缈的世界里。他缓缓坐起,茫然环顾,除了不见边际的重重云雾,再无他物,心下正自纳罕,却又听到那神秘而又苍劲有力的嗓音再次传来,“嘿嘿,你小子倒比我还能睡!”
脸色一变,姜小白豁然转身,如鹰隼般犀利的双眼在身后好一阵扫射,却未见到半个人影,心里愈加慌乱了。
“嘿嘿,你可真够蠢的,我在这儿呢!”
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姜小白到底有些惊惶失措了,那神秘的嗓音忽而又传入耳中,此刻听来倒颇有几分戏谑之意。
姜小白又回身去看,眼前还是一样,仍是云里雾里,空空如也,心下便以为这人是在故意捉弄他,不由又急又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