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宋岚珠黛眉紧蹙,心道太后这是故意给她出难题吧?她能怎么答?难道要她当着太后的面儿说:我不想待在永寿宫?
那岂不是当众驳太后的颜面?她一个宫女,哪有胆子对太后不敬?
再者说,她说不想待,赵景尧就会带她走吗?万一那只是他随口一说的场面话,他不是真心实意带她离开,她再被留在永寿宫,肯定会被太后记恨,那她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宋岚珠犹豫再三,终是没敢说实话,“太后对臣女挺好的,臣女愿意待在永寿宫,聆听太后的教导。”
她就这么不愿跟他回明华殿?宁愿在这儿受苦受气甚至受伤,都不肯跟他走?
这样的答案对赵景尧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令他愤怒又难堪。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对他道:“皇帝你也听到了,她不愿意离开哀家,那就让她留下吧!等教好了规矩,哀家自会给你送回去。”
宋岚珠不识好歹,赵景尧懒得再管她,“既然母后不介意养闲人,那就让她留下吧!”
宋岚珠不敢接话,默默出去换茶,等换了新茶回来时,赵景尧已经走了。
萧贵人指着她怒斥,“宋岚珠,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手伤露出来,跟皇上卖惨,想告我的状,是不是?”
告状有用吗?赵景尧从不曾站在她这边,宋岚珠眸光一转,佯装忧惶,
“即便臣女说出来,皇上也只会斥责臣女笨手笨脚,将茶水洒在了娘娘的衣裙上,臣女担心再被皇上斥责,隐瞒都来不及,又岂敢故意显露伤势?只是臣女衣袖太短,端茶时难免露出手背,皇上无意瞥见,这才随口问了一句。”
她这番辩解之词在萧贵人听来竟是格外的顺耳,“我可是皇上的妃嫔,而你只是卑贱的宫女,皇上当然不会向着你,算你还有一丝自知之明。”
萧贵人心情大好,不再追究她的责任。
经此一事,太后却觉得宋岚珠是个忍辱负重,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她很会拿捏人心,这样的人,太后会欣赏,亦会防备。
宋岚珠若能为己所用,必是一把好刀!但若站在对立面,那太后就不得不对付她了……
“此乃意外,不提也罢,你既愿意留下,哀家自当好好教导你,不让皇帝失望。”
太后的教导,不过是让她抄写宫规,给她下马威罢了!她在这儿什么也学不到,只在琢磨着如何保命。
才来几日就风波不断,先前她觉着明华殿待着煎熬,到了永寿宫才晓得,此处也是水深火热,这宫里就没有安逸的地儿,妃嫔之间勾心斗角,宫人之间也是明争暗斗。
她以为远离了赵景尧就能安全些,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可是身在何处,不是她能决定的,太后已经盯上了她,她哪敢公然忤逆太后?
回去的路上,手背的刺痛感依旧很强烈,人皆道十指连心,人对双手的感知似乎格外的敏锐,右手稍稍一动,她这手背就像是被无数的针穿刺一般,偏她还不能不动,还得忍痛继续抄写宫规。
这些苦楚和辛酸她只能独自吞咽,无人可诉,无招可解。
当初她义无反顾的踏入宫门,那是因为心中有信仰,有执念,她想报梁王的恩,愿意为他做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愿意,但如今不一样了,梁王不再是她敬仰之人,她不想再为他做事,这个皇宫便成了牢笼,而她囚困其间,不得自由。
心绪怅然的宋岚珠缓缓抬首望向阴沉的天幕,瞧这乌云密布的架势,估摸着风雨将至,她这朵柳絮最终会飘向何处,下一个禁锢她的人又会是谁?她又能否如愿飘出皇宫呢?
她的困境,赵景尧无法感同身受,今日她的表现令他颜面尽失!
这个宋岚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她这颗棋子应该落在他这条线上,时刻监视他才对,为何她又突然将目标转向了永寿宫?
她究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是欲擒故纵?还是有了新的计划?
因着她受伤一事,他特地往永寿宫走一趟,她竟然不跟他走?简直不识好歹!
原本他还在想着,把人交到太后手中,她会不会对他心生怨恨?如今看来,她乐意之至,他反倒成了多此一举。
此行不顺,吴有来蹑手蹑脚,走路都格外小心,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因这头是他起的,皇上从永寿宫回来之后惹了一肚子火,他生怕皇上会追究这消息的来源。
实则赵景尧不消盘问也知道,吴有来在各个宫里都有眼线,有些事,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但看是否追究。他若因为此事惩戒吴有来,往后其他宫里再有什么动静,吴有来哪还敢说出来?
反正他这明华殿中也有太后的眼线,此乃后宫的常态,多个眼线终归是有好处的,但有些丑话,赵景尧得说在前头,
“吴有来,你消息灵通,朕是知道的,但有一点,明华殿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外传。朕欣赏聪明人,但却讨厌没有分寸,自作聪明之人。”
吴有来心下一震,立即跪下表态,“奴才一心为皇上效力,偶尔听些风吹草动,也是想为皇上分忧解难。奴才这张嘴只对皇上您松口,对外那可是闭得很紧的,真金白银都砸不开!”
吴有来的秉性,赵景尧是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将人留在身边这么久。吴有来的确是个有分寸的,但也得时刻敲打,毕竟人都是会变的,再者说,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譬如宋岚珠,前世他也以为她爱慕他,忠于他,到了却是个笑话,他最信任,最疼爱的女子,居然是梁王的棋子,遭受这样惨痛的打击之后,他还能信任谁呢?
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不与他一心,皇后与他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情,眼下他唯一能信任的就是皇弟赵景宣,还有身边的吴有来。
可是信任之余,他还是存着一丝防备,就怕他们像宋岚珠一样,突然反水。
他身在高位,日子过得却是如履薄冰,宋岚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秋嬷嬷拖到入夜,雪茶再次去求,她才磨磨蹭蹭的拿出药膏来。
雪茶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泛红的手背,被烫伤的肌肤格外的脆弱,稍稍一碰就疼得厉害,宋岚珠咬牙强忍着,雪茶瞧着都疼,好言安慰着,
“宋姐姐,再忍忍,马上就好了,涂了药膏你的手就不会留疤了。”
青竹掩着鼻子斜了她们一眼,“留不留疤有什么所谓?本来就是婢女的命,又不是娘娘主子,这手好不好看不重要,反正都是用来干粗活的呗!”
宋岚珠虽不喜欢青竹,但青竹这话她无可反驳,毕竟是皇帝发话让她做宫女的,她哪有底气驳斥?
雪茶听不得她阴阳怪气,反怼道:“宋姐姐是选秀出身,官家千金,她与咱们不一样,青竹姐,你说话客气些。”
青竹像是听到的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格外响亮,
“选秀出身又如何?到了还不是做了个宫女?也没高咱们几分呐!秀女当宫女,可是闻所未闻啊!宋岚珠是咱们大启皇宫头一个,还真是让咱们姐妹开了眼呐!”
众人跟着哄笑起来,宋岚珠早就知道自己成了大启皇宫的笑柄,这还得归功于赵景尧,让她做了大启第一人,可笑至极!
“那也是皇上亲自选中的,意义不同。”雪茶一再强调宋岚珠的身份,惹得青竹冷笑出声,
“少拿皇上给自个儿贴金,好似她这宫女做得多么尊贵似的。难不成她还想学昭嘉皇后,以宫女之身赢得皇上的宠爱,晋为妃嫔,养育出下一任帝王,被追封为皇后?这样的福泽可是百年难遇,不是哪个宫女都能爬上龙床,博取帝王欢心!”
她这话音刚落,宋岚珠径直走向青竹,蓦地抬手甩她一耳光!
骤然被打,青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恼羞成怒,“你凭什么打我?”
乍见此状,雪茶也吓了一跳,岚珠到这永寿宫之后一直都被人欺负,可她从来没反抗过,这几日青竹总在嘲讽她,岚珠没怎么回过嘴,总是隐忍不发,雪茶便以为她是个性子软弱的,不会与人起冲突,哪料她竟会突然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