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件事时,吴有来还心惊胆战的,就怕皇上追究这个消息的来源,令他意外的是,皇上居然什么也没问,径直去往永寿宫。
当宫人通传说皇帝驾到时,太后颇为惊诧。平日里皇帝并非每日都过来,大都是隔一日来一次,昨儿个他才来过,按理说今日他是不会再来的,怎的又来了呢?
萧贵人尚且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还在暗喜,想着能在太后这儿遇见皇上,真是有缘。
她入宫之后只侍寝了一夜,仅仅那一夜,便令她回味无穷,总在盼着何时才能再去皇上一续前缘。
平日里她能见到皇上的机会不算多,也就上回陪太后听戏见了一回,这几日都没再见过,满心期待的她一直盯着门口,但见一身着堇色绣龙纹长袍,器宇轩昂的男子撩袍入内,不是旁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帝王---赵景尧!
萧贵人福身请安,赵景尧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向太后请安。
萧贵人顿感失望,但又想着这是在永寿宫,皇帝不可能对她太热情,她不该计较这些小事。
落座后,赵景尧先是询问了太后的康健,而后才随口道了句,“宋岚珠呢?怎的没见她当值?母后可别看她是新来的,就不舍得使唤她。”
听到这一句,太后算是明白了,皇帝今日不是来给她请安,而是来见宋岚珠的。
宋岚珠才受伤,他就过来了,究竟是巧合,还是说他得到了消息?
这事儿才发生没多久,消息不至于走漏得这么快吧?
太后尚不确定皇帝是否知情,也就没有主动提及,以不变应万变,
“今儿个她才当过值,这会子休息去了,她随着宫人们一起换值,哀家不偏不倚,不会优待,也不会虐待,皇帝放心便是。”
“人在母后这儿,儿臣很是放心。只是前几日她在明华殿当差,收拾东西的时候胡乱摆放,儿臣的两样东西不知被她塞到了哪里,还请母后着人将她带过来,儿臣当面询问。”
赵景尧拐弯抹角的要见人,太后没理由拒绝,遂让桂嬷嬷去请人。
桂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按理说,这种小事不需要她亲自走一遭,太后却特地派她去,八成是有什么话要暗中交代的吧?
等候期间,萧贵人一直在主动找话说,赵景尧不愿搭理她,却又碍于太后在场,不得不应承几句。
一刻钟后,宋岚珠才进殿,她福身向皇帝请安,赵景尧循声望去,她本就清瘦,这几日不见,竟又瘦了一圈。
在明华殿的时候,她总说他苛待她,现下一对比,她应该明白,永寿宫的日子更不好过。
当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上时,却发现自个儿无话可说,只因她的手被长袖遮掩,并未显露出来。
她不把伤露出来,他如何询问?
桂嬷嬷亲自走一遭,大抵就是为了警告宋岚珠,不许她将伤势显现吧?否则她怎会刻意的将手缩进去?
太后明面上说会公正对待,如今出了事,却刻意遮挡,莫不是以为他这个皇帝好糊弄?
今儿个他必须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去说,赵景尧略一思量,随即吩咐宋岚珠,“最近朕不怎么喝碧螺春,换杯龙井。”
这会子宋岚珠的手还是火辣辣的疼,一听说要倒茶她就害怕,不过赵景尧应该不至于故意烫伤她吧?
皇上发话,她莫敢不从,宋岚珠正待近前,却见桂嬷嬷殷勤上前,预备去给皇上换茶。
赵景尧眸光一凛,冷声道:“桂嬷嬷的耳朵不怎么好使啊!需不需要朕给你请个太医?”
桂嬷嬷才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她怯怯抬眼,一迎上皇帝那布满寒霜的墨瞳,她颤颤的收回了手,讪笑道:
“是奴婢多事了,奴婢是想着,让宋小主歇一歇,多跟皇上说说话。”
“桂嬷嬷可知,自作聪明四个字怎么写?宫规第八条,不可擅自揣度主子心意,自作主张。桂嬷嬷入宫多年,怕是许久没看过宫规,今儿个你就抄写一遍,温习一番。”
赵景尧的面色不温不火,仿佛说着家常话,听在太后耳中,却很不是滋味。她才罚过宋岚珠抄宫规,没多会子皇帝就罚她的宫人抄宫规,说书的都没这么巧吧?
难不成她这永寿宫中有皇帝的耳目?否则他怎会反击得这么快?
萧贵人一脸懵然,她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要罚桂嬷嬷,她只是好心换茶而已,这就惹到皇上了?
来之前就在抄宫规的宋岚珠一听这话,只觉心里的憋屈少了一分。
皇帝发话,桂嬷嬷应该不敢不从吧?虽然只有一遍,好歹也罚了,也让桂嬷嬷感受一番,抄宫规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
桂嬷嬷的确不敢狡辩,只因她知道,皇帝是个说一不二的,解释得越多,只会罚得越重。
她喏喏称是,默默的退至一边,再不敢多嘴,宋岚珠这才近前去端茶盏。
伸手的一瞬间,她的手背不可避免地露了出来,对面的萧贵人暗叹不妙,一旦皇上看到她的伤,询问起来,宋岚珠肯定又要告状。
果不其然,赵景尧一眼便看到了她泛红的手背,顺势问道:“手怎么了?”
来之前,桂嬷嬷就警告过宋岚珠,不许在皇上面前乱说话,否则就不是抄写宫规那么简单的了。
宋岚珠想起那日她向赵景尧求助,他却没有任何动摇,毅然答应让太后带走她,由此可见,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处境,那么即使她说出真相,说是萧贵人烫伤了她,赵景尧也不会处置萧贵人,不会为她做主的吧?
一想到这一点,宋岚珠终是没敢道出实情,模棱两可地道了句,“不小心烫伤的。”
赵景尧睇她一眼,轻嗤道:“说你蠢笨,你还真就学不聪明,怎么烫伤的?”
一旁的吴有来心道:宋小主您快说实话吧!只要您说出来,皇上肯定会借机带您回明华殿的。
吴有来明白皇上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但宋岚珠不清楚,她以为赵景尧过来就是给太后请安,看到她的伤只是碰巧而已。
宋岚珠尚未开口,一抬眸便迎上了太后那警示的眼神。她若是说出萧贵人,只怕太后又会记恨她,赵景尧只是随口一问,而她还得继续留在永寿宫,她不能乱说话,以防太后报复整治她。
掂量着后果,最终宋岚珠没敢明言,“是臣女自个儿不小心碰到茶壶,热水洒在了手上。”
他都亲自询问了,她居然不说实话?那他有什么借口带她走?
她不配合,赵景尧只能自己找借口,“母后,宋岚珠的手受了伤,怕是无法侍奉您,在这儿做个闲人不合适,儿臣还是带她回明华殿吧!就不让她在这儿打搅母后了。”
太后就猜他想带人走,她偏不遂他的意,“哀家让她过来,本就不是让她侍奉人的,是为了教她规矩,手有伤倒也无妨,不妨碍学规矩。不若皇帝问问她的意思,看她愿不愿留下。”
为防皇帝再找借口,太后直接推给了宋岚珠,她倒要看看,宋岚珠会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