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向他求助吗?她不是想出宫,不愿待在他身边吗?怎的这会子又拉扯他?她是不愿意去太后那儿,还是不愿离开他?
这个女人还真是多变!说到底,她还是想留在他身边探听消息吧!说什么要走,不过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凭什么她想怎样便怎样?他就该让她知道,没有他的护佑,她在这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
赵景尧心中有气,加之太后已然开口,还是当众提出来的。若搁前世,他肯定会护着宋岚珠,不会让太后将她带走,但今生的他不愿再为了宋岚珠忤逆太后之意,便顺势应下,
“那就有劳母后费心了。”
他居然同意了!同意让她去太后宫中!更可笑的是,方才宋岚珠居然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期待着他能拒绝。
那一丝希冀是在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向他寻求庇护,可她却忘了,这不是前世,如今的赵景尧是不可能维护她的。
聪慧如他,自然想的到太后此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他本就讨厌她,以折磨她为乐,在她遇到窘境之时,他怎么可能帮她呢?
她就不该抱有这样的幻念!
想通之后,宋岚珠也就释然了,没什么可难过的。
宫里的路本就该她自己走,赵景尧与她不是一路人,对她也没有感情,他没有义务帮她,太后会如何对她,与他无关,她必须独自去应对未知的一切。
后来的戏,宋岚珠一句也听不进去,整个人像是蔫儿的花儿,毫无生机。
待散场之后,太后身边的桂嬷嬷过来请她,她便跟着桂嬷嬷一起走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再看赵景尧一眼。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大约是怨怪他的吧?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想远离他,今日便是个好时机,他是在成全她,她凭什么怪他?居然也不告退,连句话都不跟他说,就这么走了?她的脾气可真大!
实则宋岚珠没有怨怪赵景尧,她只是觉得自个儿命苦,总有闹不完的事儿在等着她。
路上太后在前头走着,什么也没说,等到了永寿宫,她跟着嬷嬷进了殿。
她本以为太后要训话,孰料太后进了内殿,说是乏了要休息,而她则被留在了外殿,桂嬷嬷让她候在这儿,等着太后出来。
所以太后这是给她下马威吗?不许她走,也不见她,就让她在这儿干等着,故意折腾她的吧?
明知太后的目的,她也无可奈何,谁让她是宫女呢?太后怎么吩咐,她就得怎么做。
她在明华殿当了几日的差,已经练出了站功,至少脚底板不会那么疼了,但她大病初愈,还是有些腰疼,她很想找个地儿坐下来歇一歇,却又没那个胆子,只因这些宫人都在这儿站着。但他们是可以换班的,她却没人替换,一直立在这儿。
等了一个时辰,太后这才走了出来,慨叹道:“这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犯困,哀家小憩了片刻,让你久等了,想必是等着急了吧?”
这哪里是片刻,已经一个时辰了啊!宋岚珠心中腹诽,面上笑应道:“睡觉也是一种养生之道,睡得好代表身子骨好,臣女稍候片刻也是应该的,不妨事。”
太后在桂嬷嬷的搀扶下落了座,喝了口茶才道:“哀家让你来永寿宫,你可是不乐意?舍不得皇上?”
她的确不乐意,但却不是舍不得赵景尧,而是怕被太后折磨,
“宫女的职责便是侍奉各宫主子,臣女对皇上只有敬仰之心,绝无妄念,也就谈不上不舍。太后娘娘您身份尊贵,却愿意教导臣女,臣女三生有幸,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不乐意呢?”
斜倚在凤椅上,太后意味深长地道:“嘴倒是个伶俐的,只是不晓得你这心里住的是绵羊,还是野马。这后宫之中,女眷多不胜数,真正能得长久圣宠的,却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昙花一现,所以在这昙花盛开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张扬,否则就会被人折了去。”
阿谀奉承之词,宋岚珠顺口就来,可她喜欢这么说吗?并不,但为了在后宫生存,她必须强迫自己去说这些虚假之词,太后认为她油腔滑调,她说着也不是真心,但却少不得。
一旦不说,太后便会借机挑她的刺,做小伏低是她的生存之道,她顺势屈膝,“臣女谨遵太后教诲。”
今日在戏楼所发生之事,太后必须跟她说道说道,
“哀家知道你是秀女出身,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可皇宫和民间不同,这是个讲规矩的地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能只听旁人说,你得自个儿掂量。譬如今日之事,皇帝心善,让你吃东西,但你觉得你一个宫女,当众在皇帝身边吃吃喝喝的,合适吗?”
她就知道,太后肯定会为那件事教训她,她若解释,拿皇上说事儿,太后只会更恼她,未避免继续被说教,宋岚珠也不辩解,迅速认错,
“是臣女短了规矩,多谢太后娘娘提点。”
皇帝对宋岚珠的态度模棱两可,太后一时间猜不准,但她必须立威,
“皇帝为何让你做宫女,哀家不清楚,料想他自有他的道理,哀家不想过多干涉,但做宫女就该有宫女的样子,不能让外人在背后说道。宫女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皇宫的威严和脸面,皇帝不得空,哀家便替他来教调,将你教好了,你才能更好的侍奉皇上。”
“是,臣女记下了,今后定会跟着太后好好学宫规。”
她认错的态度倒是挺好,但太后并不确定她是认真聆听,还是在敷衍,“有些人把话听进耳朵里,有些人则能听进心里去。该说的,哀家都说了,至于你能领悟几分,就看你的悟性了。”
道罢这些,太后便让人带她下去,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永寿宫。
桂嬷嬷询问太后,该如何安置她的住处,太后沉吟道:“既是宫女,自然得住在宫女应住之所。”
上回皇帝让萧芸芊给宋岚珠道歉,看似是在教训萧芸芊,但却在无形之中打了太后的脸面,这次太后管教宋岚珠,也是在敲打皇帝。他看重的人,她偏要磋磨!
得了太后之令,桂嬷嬷不再为难,晚间便带着她去了宫女们住通铺的房间。
宫女们都知道永寿宫来了新人,且还是从明华殿调过来的。
宫人之间的消息灵通得很,宋岚珠的身份,她们皆有耳闻,一个被贬为宫女的秀女,还得罪过萧贵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她们都不愿与她有牵扯,纷纷避让,像是躲瘟神一般。只有一名个头小巧,身形瘦弱的宫女主动过来与她说话,“这儿有空位,宋小主,你睡这儿吧!”
这个称谓,她可担不起,“我现在是宫女,不是什么小主,你唤我岚珠就好。”
小宫女还是不敢直呼她的名讳,“好的,宋姐姐,我叫雪茶。我旁边有空位,你就住在我这儿吧!”
雪茶主动帮她找被子和褥子,宋岚珠也上手去拉伸,两人合力,很快就将床铺给铺好了。
一旁的宫女青竹瞥了宋岚珠一眼,轻嗤道:“一个被贬的宫女,也值得你如此巴结?”
雪茶顿感委屈,“宋姐姐是新来的,很多东西她不晓得放在哪儿,我帮她也是应该的,咱们姐妹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嘛!”
青竹揶揄道:“人家可是秀女出身,正经的官家千金,是皇上身边的人,金贵着呢!轮得到你来帮忙?你以为你巴结她,她就会感激你,回报你?别做梦了!”
“举手之劳而已,我没想要什么回报……”雪茶心里委屈,下巴微颤,宋岚珠看不过去,站了出来,
“我的确是新来的宫人,与大家尚不相熟,姐姐们愿意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没资格要求什么。雪茶是出于善心,还是另有目的,这不重要,只要她切切实实帮过我,我便心存感激。”
说话间,她望向雪茶,感激一笑,雪茶吸了吸鼻子,回之以笑。
青竹还想再说,却被一旁的宫女给拉走了。
有人劝说,这架也就没吵起来。
洗漱之时,热水甚少,轮到宋岚珠时,就剩个底儿了。
她只能先洗脸,而后再将用过的热水倒进洗脚盆中,将就着洗一下。
此时的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宫女生活。她在明华殿之时,住的是单独的房间,热水充足,饭菜也丰盛,虽比不上那些后宫的小主,但比寻常的宫女待遇好多了。
而今到了永寿宫,与众人一起住通铺,连个热水都得省着用,她的日子越发艰辛,唯一的好处便是远离了赵景尧,远离了朝堂纷争,梁王若是再找她要情报,她就有理由回绝了。她一个宫女,整日的待在永寿宫,哪有机会接触朝堂机密呢?
然而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八成会给她使绊子,她在永寿宫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能不能保命还不一定。
哪里似乎都不安全,可她没有选择了啊!她的人生一直都在被旁人安排,没有拒绝的权利。
情绪低落的宋岚珠躺入被中,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琢磨这些无法改变的事,还是先睡吧!明儿个嬷嬷要教她规矩,又会是忙碌辛苦的一天,她得休息好,才有精力面对。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屋外还有人在惦记着她。
小原子找到秋嬷嬷,给了她一个汤婆子,让她带给宋小主。秋嬷嬷不愿意冒这个险,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后并不喜欢宋岚珠,她们哪敢给她带东西呢?
她摆手连连,小原子又给她塞了碎银,“皇上对宋小主的病格外重视,她才好些,若是再冻着,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惊动了皇上,咱们都不好过。”
秋嬷嬷一听这话,立时重视起来,“这是皇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