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皇上面色不愈,吴有来暗叹不妙,他很想提醒小原子,却又不能明着开口,只能拐着弯儿的道:
“皇上,早起那会子,凤仪宫来人禀报,说是皇后娘娘昨夜咳得厉害,凤体违和。”
骤然听到师傅的声音,小原子立马住嘴,回身立好。
一听说皇上回来了,宋岚珠亦收敛笑容,恭敬地福身请安。
赵景尧冷脸负手,径直走了过去。近前后,他洒了这两人一眼,肃声下令,“去照壁那儿思过两个时辰!”
小原子一听这话,便知皇上动怒了,心惶惶的他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敢求饶,喏喏地道了声奴才遵旨,而后悻悻低头,往照壁那边走去。
宋岚珠虽不明白为何要受罚,但看小原子已经去了,她也默默的跟了过去。
可她才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呵责,“宋岚珠!你去哪儿?”
她诧异回首停步,双眸写满了疑惑,“不是皇上您说的罚站吗?”
赵景尧黑着脸懒得搭理她,转身往殿中走去,吴有来暗叹宋小主当真是被吓傻了,皇上怎么可能让她再跟小原子立在一起呢?他忙提醒道:
“皇上是让小原子去罚站,小主您去殿中侍奉皇上即可。”
不是让她也罚站吗?宋岚珠莫名其妙,不大理解赵景尧的想法,但还是依照吴有来的指点,跟着入殿去。
到得殿中,赵景尧开始批阅奏折,宋岚珠奉上热茶,而后便退于一侧。
她暗自观察着他的神色,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了句,“皇上,小原子他犯了什么错?为何要罚站?”
为何?她还好意思问?“当值期间,禁止嬉笑玩闹!这条宫规,你在永寿宫时应该抄过吧?为何明知故犯?”
可她没有玩闹啊!“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没这么严重吧?再者说,是臣女找小原子问几句话的,皇上罚他,臣女心里过意不去。”
她居然还在心疼小原子?还真是个大善人!“你可以陪着他一起挨罚,兴许你心里就能过意得去了。”
宋岚珠还真有这个打算,但又想着一起罚站两人都倒霉,她合该为他求个情才是,虽然赵景尧不太可能给她颜面,但她至少应该把话说清楚,不能让小原子平白挨罚,
“恕臣女愚钝,臣女不懂,难道宫人之间就不能说话了吗?”
“你是在跟他说话?你是在跟他说笑!笑得那么灿烂,以为朕看不到?”
他管得似乎越来越宽了,“皇上您不准臣女跟安王说笑也就罢了,小原子他可是太监啊!没必要忌讳吧?”
太监不是男人,赵景尧本不该计较,可他就是见不得那一幕,“那你倒是说说,小原子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就那么好笑?”
“臣女瞧见他端着碗,碗中放着的似乎不是人的吃食,便好奇问他是什么。他说那是给猫吃的。
臣女寻思着猫不是有宫人专门喂食吗?小原子只道其他的猫都是由专人喂养,独有一只三花猫,长得很漂亮,却很胆小,抢不过其他的猫,总是被打,以致于后来它都不敢出来了,小原子怕它挨饿,便等着其他猫都吃完了,再单独给它放食。
小原子还说,皇上您也知道他给那只三花猫开小灶的事,便给那只猫起了个名字叫小怂包,臣女觉着皇上您起的名字很有意思,这才没忍住笑了。”
她刻意强调是听到赵景尧给猫起的名字,所以才笑的,意在告诉他,她笑是是因为他,不是因为小原子。
果不其然,赵景尧一听这话,面色稍缓,“如此普通的名字,有什么可笑的?”
“不好笑吗?臣女觉得很好笑啊!皇上您太严肃了,平日里就该多笑一笑,您得善于发现寻常日子中的乐趣,才不至于过得那么沉闷。”
她居然说他沉闷?“朕忙得很,每日都有办不完的事,并不觉得沉闷,你不要自以为是,擅自揣度朕的心情。”
前世她曾与赵景尧相处过一年之久,了解他的心思,所以她才能笃定他此刻说的这番话不过只是逞强之词而已,
“圣心难测,的确没有人能猜得透皇上,您的日子是沉闷枯燥,还是精彩多姿,您自个儿最清楚,臣女无权评判,只是由衷的希望您能过得开心一些。
这样的祈愿听起来很简单,张口就来,但实现起来并不容易。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过得很苦,有几个能无忧无虑呢?穷苦人家缺银子,富贵人家缺权势,有权有势的,缺本心。他们整日戴着面具,久而久之,便迷失了自我,忘了本心,甚至失去了体会快乐的能力。”
身在皇家,赵景尧的确自小就戴着面具,因为他得活成他父皇想要的样子。
他总是羡慕老九,老九时常大笑,为所欲为,过得恣意洒脱,即使书读得不好也无所谓,因为父皇就没对老九报什么希望,哪怕老九调皮捣蛋些,父皇也对他很宽容,但赵景尧就不一样了,父皇对他格外严厉,以致于他从小就紧绷着,必须认真做好每一件事,还得做得很优秀,才能换来父皇的一句称赞。
登基之后,这江山的担子太沉,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每日都要处理各种家国大事,每一桩都很沉重,如何笑得出来呢?
宋岚珠明丽照人,她的面上总是带着笑,驱散他周身的灰暗,加之她的父亲不与朝臣拉帮结派,她身后没什么势力,干净纯粹,赵景尧无需避忌,这才对她格外宠爱。
他喜欢那种与她相处的感觉,唯有跟她在一起时,他才觉得自己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于细微之处窥见欢愉。
然而那是前世,死过一回之后,赵景尧才晓得,他以为背景身世最纯粹的宋岚珠,实则却是一颗黑子!
他看走了眼,才会落得如此下场,面对这场精心布置的骗局,他还怎么笑得出来?不是他不想做一个开心的人,而是她的欺骗令他对这个尘世间的所有人加重疑心。
罪魁祸首就是她,她竟然还好意思在这儿跟他说,希望他能开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