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对照之前太医所开的药方一一查看,并未发现有多余的药。且这些药皆是常用的药材,没有诱发红斑的可能。
查了两刻钟,查不出病因,宋才人这红斑又不能不管。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许太医只能先给她开一些治花藓的药,“内服外敷的药都有,服用之后两个时辰就会见效,若是有缓解,就证明的确是花藓。如若未消,微臣再为小主配别的药。”
这病来得突然,谁也不确定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当务之急是得先给主子治病,消除红斑。
这会子是丑时,待熬好药喝下,大约是寅时,许太医打算等天亮之后再过来,观察宋才人的病情。
开好药方后,许太医就此告辞。
临走前,他又看了宋才人一眼,但她有帷帽遮挡,他看不见她的容颜,只得作罢。
回到太医院后,回想起那会子纱帘掀开的那一幕,许太医越发觉得那张脸眼熟。
六年前,他家隔壁的锁匠家里搬来了一对姐弟,在那儿住了将近一年,后来锁匠家里出了变故,这对姐弟也突然消失了,他四处打听两人的消息,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为此他还耿耿于怀了许久,担心他们姐弟俩出了什么意外。
没想到六年之后,他竟会在宫里遇见一个跟苏姑娘容貌相似之人!
如若苏姑娘还活着,大约便是那个模样吧?可她们称呼她为宋才人,也就是说,她姓宋,并不姓苏,也许只是容貌相似而已?
可为何她的声音也有几分相似呢?
到底是他认错了人,还是这当中另有隐情?
许太医百思不解,越想越头疼,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是给宋才人治病,不论她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位苏姑娘,他都应该尽心为她诊治,不该太过纠结她的身份。
于是他掩下纷乱的思绪,开始翻看医术,查找类似这种症状的病例。
其他的都已经查证,唯有昨日的食物无从查起,倘若药材、胭脂和花朵皆不是病因,那他就得考虑毒药了!
依照宫规,后半夜若无要事,太医们可以休息,但许太医一直在琢磨着宋才人的病情,无心休息,他借着烛火继续翻阅着医术,专心致志,混忘了时辰。
芳华轩内,才擦了药的宋岚珠稍稍好受些,但也只管了一个时辰,还没睡着,她又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发痒。
雪茶担心她的状况,便没再去自个儿屋,她让添香先去休息,她则留在这儿,睡在塌上,陪伴着宋才人。
眼瞧着宋才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雪茶起身下了塌,行至帐边,担忧不已,“这药也喝了,膏也擦了,怎就不见好呢?”
一听这话,宋岚珠便觉不妙,“我脸上的红斑是不是还没有消除?”
迟疑片刻,雪茶才点了点头,“还没有,不过许太医说得等两个时辰,这才一个时辰,兴许这药还没开始起效呢!”
不放心的雪茶再次拿来药膏,帮主子上下又涂抹一遍。
这药清清凉凉的,才涂抹时的确能止痒,但能不能消除红斑就不一定了。
这会子宋岚珠稍稍好受些,她才开始静下心来捋一捋来龙去脉。
太医暂时查不出来病因,意外还是人为,尚不确定。先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想跟着赵景尧去春和园,原本就希望不大,如今她脸上有红斑,容貌有损,赵景尧肯定会嫌弃她面容丑陋,那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难不成她真的会像前世那般,再一次被留在宫中吗?那她岂不是又要被梁王利用?这难道就是她的宿命,不论她如何逃避闪躲,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她真的不想再面对梁王,为何老天偏要为难她呢?
还有那个许太医,分明就是她住在舅舅家时的邻居---许云杉!
时隔六年,他的相貌稍有些变化,但骨相还和从前差不离,原本她并未认出来,但他一直在打量她,她仔细一回想,这才想起他就是当年的那个邻居少年。
许云杉的父亲是一位大夫,他自小跟着父亲一起学医,没想到如今的他居然入宫做太医了!
看他那会子的神情,估摸着他已经认出了她,但她当年可不叫这个名字啊!许云杉晓得她的真名,知道她并不姓宋,他会不会告发她呢?
如若他真的向皇上告发,她又该怎么办?死不承认吗?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岚珠只觉自己深陷泥沼,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宋岚珠越想越难过,加之身上有红斑,她的情绪十分低落,后半夜几乎都没有睡着,忧思辗转,痛苦不堪。
许太医也一夜没合眼,天亮的时候,有人来替换,他本可跟人交代一声就出宫,但他挂念着宋才人的病况,随即又去了芳华轩,想看看她的红斑是否有好转。
小太监送来朝食,他顾不得享用,匆匆赶去芳华轩。
彼时芳华轩那边也上了朝食,但宋岚珠没什么胃口,她身上又开始不适,心情烦躁的她什么都吃不下。
听到宫人说许太医过来了,宋岚珠莫名心虚,赶忙让人给她戴上帷帽,添香焦急询问,
“许太医,小主用了药,已然过去两个时辰,红斑仍未消除,反而又多了几处,这可如何是好?”
一看宋小主这状况,许太医顿感不妙,“按理说,用了这药,即便不能完全消除,也该有所好转才对,居然又加重了?看来宋小主这病不是花藓,有可能是某种有毒之物。”
毒药?宋岚珠与众人面面相觑,雪茶忙问是什么毒药,许太医只道能诱发红斑的毒药有很多,这只是他的猜测,仍需查证。
那不等于没说嘛!雪茶失望叹气,许太医未能治好宋才人的病,也觉愧疚,他再次请示,打算在此细查,势必要查出她的真正病因。
宋岚珠很怕见到许云杉,但她又想尽快查出自己的病因,左右有帷帽遮挡,不必与他面对面,他什么都瞧不见,即使怀疑,他也无法求证吧?
思及此,宋岚珠便答应让他留下继续查。
明华殿中,赵景尧才下朝,正在批阅奏折,吴有来匆匆进殿来,“启禀皇上,宫人说芳华轩出事儿了,宋才人突然病了,浑身起红斑!”
赵景尧闻言,立时抬眼,神情凝肃,“无端端的,怎会突然起红斑?请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半夜就去看过了,也开了药,直至晨间,宋才人仍未好转。”
赵景尧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想起身去芳华轩,犹豫片刻,他又回身坐下。
他这会子可是在批折子啊!不能因为宋岚珠病了就停下,一颗棋子生病而已,他何必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