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就在她跟前,她没理由出言赶人离开,无奈之下,宋岚珠只好跟他打声招呼,“许太医,你的住处安置好了?”
“住处有宫人安置,微臣方才去看了温泉,的确是硫磺温泉,正适宜小主的病情,此事不宜耽搁,不如就从明日起开始泡温泉吧!每隔一日泡一次,一次两刻钟。”
一提起泡温泉,宋岚珠便想起他所说的那些毒蛇,下意识抗拒,“这事儿你还是跟皇上商议吧!我做不了主。”
“微臣已经请示过皇上,皇上说此事由微臣安排即可,是以微臣特地过来跟小主说一声,明日午后,申时左右泡温泉,切记不可饮酒。”
许太医对此事如此上心,宋岚珠福身道谢,“好,我记下了,多谢许太医。”
道罢正事,许太医却没走,突然问了句,“冒昧问一句,小主祖籍何处?”
他这个问题确实挺冒昧的,但她若是不答,就好似心里有鬼似的,为消除他的疑心,宋岚珠必须给他个答复,
“家父祖籍扬州,后来科举入仕,便在都城定居。”
扬州人?他所认识的苏姑娘是杭州人才对,不死心的许太医又问,“那小主少时可曾去过临安?”
他果然还是提起了临安,看来他早就认出了她。宋岚珠强自镇定,摇了摇首,“家父未曾带我去过,许太医突然问起这个,却是何故?”
宋岚珠虽不愿与他多言,但常人听到他的提问,应该都会好奇,她若不问一问,反倒有些不合常理,是以她才多嘴问了一句。
这样的答案本就在许太医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她否认,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他早已料到,这话一旦问出来,宋小主肯定会追问因由,他也曾想过扯谎,但想了几个理由都有些牵强,最终他还是决定说实话,
“实不相瞒,微臣是觉得小主与微臣少时的一位邻居容貌相似,这才好奇询问,若有冒犯,还请小主见谅。”
宋岚珠淡然笑应,“世人的五官就那么几类,偶有相似也是人之常情,许太医会认错人也正常,我不会介意的。”
她说话时,许太医一直在盯着她看,他越发觉得宋小主的神态像极了苏姑娘。
可她却否认得那么干脆,究竟是他认错了,还是她在撒谎?
他那探究的目光写满了质疑,宋岚珠仍旧不放心,担心他往外传,遂又好言提醒道:
“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得提醒你。宫中人心复杂,许多小事很容易被人借题发挥,是以许太医合该谨慎些。
上回我起红斑,太医院没有根治之法,皇上大发雷霆,说要治太医们的罪,我为你们说了几句话,皇上便莫名吃飞醋,认为我太过关心许太医,所以类似今日这种话,万莫在皇上跟前提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万一皇上再生疑心,认为许太医太过关注我,再迁怒于你,耽误了你的前程,那可是我的罪过。”
居然还有这回事?皇上居然会起疑心?许太医颇觉意外,同时也意识到他可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些。
他只顾追寻答案,混忘了她的处境。皇上的妃嫔,终究不同于常人,皇上的占有欲那么强,她又岂敢与别的男子有过多的联络?即便真的认出了他,她怕是顾忌皇上,不敢承认吧?
“小主为太医们说情,大抵是出于善心,皇上生疑,可能是太在乎小主。小主的话,微臣记下了,今日只是随口一问,既是认错了,往后微臣绝不会再提,不给小主惹麻烦,也不给自个儿惹祸端。”
她惧怕许太医,又不敢得罪他,只能尽量委婉些,“许太医你年轻有为,有大好前程,我不想连累你。我的宫女去找鱼食了,我与许太医不该单独相处,以免被人瞧见惹闲话,明日我会遵照医嘱,去泡温泉,有劳许太医费心,告辞。”
道罢宋岚珠微颔首,一挥衣袖,转身先行。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太医怅然若失,没问之前一直惦记着此事,问完之后,似乎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内心的疑窦仍未消除,他还是觉得宋小主就是苏姑娘。
原本他没打算今日就问的,只是恰巧看到她身边没有宫人,想着机会难得,若想再碰到这样的机会,不知得等到何时,所以他一时冲动就问了出来。
先前两人说话很少,且都有外人在场,许太医不敢盯着她瞧,今日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他不禁感慨,她实在是太像了!
不只是容貌相似,神态和声音也相似。男人或许会变声,但女子几乎不怎么变声,少女时期的声音和现在几乎差不离,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可她拒不承认,是有什么苦衷?还是单纯的惧怕皇上?
如若她真的是苏姑娘,他突然问出这番话,她否认的同时,会不会对他有所防备?她可能是怕他把此事宣扬出去,所以才刻意提醒他,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及。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贸然问出来,可若不问,他又会一直惦记这件事,总想着找机会去验证。
不论怎么做,许太医似乎都无法安心,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自己没有问错人,可宋美人为何不肯承认,她到底为何改了姓氏,这成了他的心病。
理智告诉他,不该再多管此事,但心中的疑惑难以消除,他很想探究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宋美人已经警告过他,尽量与她保持距离,他若一意孤行的探究,很可能会惹祸上身。
究竟是该听从本心,还是听她的劝,许太医仍旧犹豫,未能有个结论。
初入春和园这天,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行装,加之舟车劳顿,众人都很疲乏,是以晚间并无晚宴,众人各自在自个儿的住所用膳,用罢膳之后,宋岚珠便早早的歇息了。
次日上午,宋岚珠去往赵景尧所居住的宁心殿当差。
这几日一直在旅途中,折子积了一堆,这会子赵景尧正忙着处理奏折,并未与她说话。
用罢午膳,宋岚珠正犯困呢!宫人来请,说是泡温泉的时辰到了,请她过去。
宋岚珠顿感惆怅,“这么快就到时辰了吗?”
这事儿赵景尧昨日已有耳闻,“太医定的时辰,莫要耽搁,去吧!”
她一直心生抗拒,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可这已经到跟前儿了,眼瞧着躲不过,她又借口说口渴,想要喝杯水,却被赵景尧打断,
“温泉那边有水,去了再喝也不迟。”
“可是臣妾有些饿了……”
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才用罢午膳,不到一个时辰你就饿了?忍着!”
宋岚珠眸光微转,还在思索着如何推脱,赵景尧干脆站起身来,“朕亲自送你过去!”
“大可不必!”宋岚珠赶忙摆手,“皇上您不是要陪太后娘娘听戏吗?您快去吧!莫让太后久等。”
一旦他先走,今儿个这温泉她怕是去不了,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赵景尧无谓一笑,“无妨,朕先送你去温泉,待你下了水,朕再去陪太后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