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道尽了前世未宣之于口的疑惑。
她不懂,为何人们会如此嫌恶她。
不再控制的煞气奔涌而出,茵茵甩开笼于身的墨色斗篷,一身素白茕茕孑立,周遭黑色煞气笼绕。
没有了斗篷的庇佑,小狐狸一跃蹿出佛香环鼎盛的边麓寺内。
它是妖,即使不是作恶之妖,仍旧无法承受此处的香火、佛经、木鱼和菩提树的笼盖。
茵茵胸膛起伏,只觉愤怒充斥着她的大脑,那些丢失的记忆碎片如定格的画面一帧帧从眼前闪过。
它们是属于前一世的妖煞,事关渊山的覆灭,事关后卿的背叛,也事关她是如何被天界众仙活捉押解。
眼前一张张众生脸,她痛苦的用手捂住了头,有一些记忆在断断续续的重现。
他们说南海闹水妖,诓走了领兵的旱魃,他们说临城有山鬼,嬴勾便带兵而去。他们还说,拂提出现邪魔霍乱阳世,她带着后卿离了渊山,直奔此处而来。
“哈哈哈……”茵茵克制不住的笑,嘲讽的笑,癫狂的笑。笑的素白衣裙如秋风中欲坠落的枯叶。
她在笑什么?
她在笑前一世的妖煞如此的天真,如此的分不清形式。
她是妖煞啊!
她是千万煞气聚拢而生,煞气凝成的阴魂,怨灵化成的体魄。她就是邪魔妖鬼,为何天真的要去护阳世安宁?
她一个妖煞,不在渊山享千魔百鬼众妖的朝贡,不横行于世独尊一方,为何想的是福泽众生?
这是她一个妖煞该去想的?是她一个妖煞该去做的吗?
你看,得到了什么下场?
是庇佑之下苍生的安居乐业吗?是阳世众生的感激涕零吗?是不断的人间烟火供奉吗?
不是,都不是。
下场是对你的恨之入骨,下场是众叛亲离,下场是囚禁于冥府炼狱的天雷轰顶,永生不死。
茵茵耗尽心力在笑,笑出的眼泪,笑出了癫狂的神情,“哈哈哈——”
邪肆嘲弄的笑声充斥着十八层,更笼罩着整个酒店的十八层,伴随在她笑声中的还有墙上浮雕骷髅骨的凄厉惨叫。
擦了擦笑出的泪,手指上干涸的鲜血沾染泪水后,在她擦拭过的脸颊上留下一行血迹。
仿佛她笑出的是血泪,流出的是心尖血一般。
笑声渐止,茵茵身形有些许踉跄。她知道自己为何缺了这一段记忆了。
这是她所有痛苦的源头,所以,她一直不愿想起。
她前世在冥府炼狱时仍在思忖:
上古时期,妖鬼横行阳间,天下诸生不得安宁,渊山以北枯骨堆叠,为她所占。
渊山以南,为阳世间众生所居,她从未想过越界。
直到,邪魔作乱,屠杀苍生,血染渊山之南。她领含煞幽兵诛杀邪魔,才与阳间众生第一次有了交手。
她麾下含煞幽兵未伤阳世众生躯首,未掠一魂一魄。
就此,渊山南北两面和睦共处。
她责令渊山之北的含煞幽魂不可越界山南,除非山南遭邪魔丧鬼霍乱。
她以为,这样就会永世共处下去。
可,这一切都是她的天真愿景。
有一天,山南众生叩山而来,求她相助。
说:南海闹水妖。她让旱魃带兵而去,临城现山鬼,嬴勾得了她的领,带走余下的含煞幽兵。
又来人说:拂提有邪魔。
她身边只剩后卿,她亦是不惧的。和后卿一同前往此处诛杀邪魔。
可,这里根本就没有邪魔,等待她的是早已经设好的陷阱。
以邪魔为饵,重兵严守,只等她上钩。
她在冥府炼狱中苦思数千年,想不通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他们为何会恨她入骨。
即使在她魂魄融入这一世的身体时,仍旧没有想通。
但,这一世的茵茵却十分清楚,原因只有一个:她是妖煞。
就因为她是妖煞,即使她什么也不做,她也是该死的。
而现在的她,也是妖煞。
这一世的妖煞,还要做天下的圣母吗?
“施主得运而生,应知这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能容万物,能得大自在。”空灵智慧音充斥入耳。
倚坐在菩提树下的那具骷髅骨架缓缓起身而立,双手合十立于前胸,白骨森森的骷髅手腕上挂着莹润的菩提珠。
面朝着茵茵所在方向轻施一礼。
茵茵对此并不惊讶,立在她身前的虽然是一具骷髅架子,看在她眼中却能得见肉身。
是体态丰盈,面有大慈爱的佛祖本尊。
他们,上一世也是见过的,只不过相隔了数千年而已。
再相见,她转世为十几岁少女,他只剩一身骷髅骨。
他,不执于此生此世,不拗于万物所执。
他无爱无怖、无惧亦无恐,终得了大自在,得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