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红雀到达厂门口的时候，祁半禅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太多要收拾的——武校还要办，他只是要去杨峰的厂里先认个门儿。
说是给杨峰当护院，但武校还是要办的。
祁半禅的计划是：每天除了教习的时间，其余时间他就在杨峰的厂里待着了。
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杨峰那句“我给你弄几十个学员”。
能一下子安排几十个学员的，当然是有实力的人，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是如此。
有这样的人帮忙，对祁半禅之后想做的事，会非常有帮助。
祁半禅走进武校深处的一间平房。
为了省钱，他平时就住在武校里。
推门进入卧室，他温和地说了一声：“我回来了，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房间里，没人应答。
祁半禅也没有诧异，他默默地做了一盆热水，端着进了卧室。
卧室里，一个半躺在轮椅上的女子，一言不发，默默地打量着他。
轮椅下边放着个盆儿，盆里和盆周围湿哒哒的。
房间里有一股排泄物的异味。
祁半禅脸色丝毫不变，他端着盆走过去，熟练地给她擦拭身子，然后换了下身被尿湿的衣裤。
这个过程，女子一直一言不发。
那是一个瘦削、苍白、相貌平平的女子，但五官看上去很柔和。
她有一双特别温和的眼睛。
祁半禅一边帮她擦拭身子，一边对她说：“有个老板准备送几十个学员来，咱以后钱就不发愁了。我答应报答人家，给人家当护院……我每天会按时回来的……我白天给你开着收音机好不好？”
她冲他眨眨眼。
祁半禅温和地笑了：“真乖。”
擦拭完身子，他喂她吃了点饭，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温和地和她说话。
一直到喂她吃完饭，祁半禅起身的时候，她忽然冲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咿啊声。
祁半禅显然已经很熟练如何和她交流了。
通过嘴型，他看出了她想说什么。
他拉了拉她的手：“放心吧，我每天会多回来几次的……我知道你不想让其他人照顾你……我答应你。”
安顿好这个轮椅上的女子，祁半禅走进旁边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朴素到近乎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只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柜。
他在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
他从抽屉里取出两份红色的结婚证，打开。
男方，祁半禅。
女方，王婉。
照片上的女人，赫然就是刚才坐在轮椅里那个眼睛很温和的女子。
祁半禅看了一会儿照片，放回去。
又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个东西。
那是一本书，封面上从上往下竖着写一排字“五花拳拳谱”。
那字铁钩银画，显得力道十足。
祁半禅翻开拳谱，一页一页往后翻，只翻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这拳谱，只有半本。
祁半禅看着拳谱，想起了自己从西川出发来西山省之前，他的师父，也是老丈人，王铜山说的话。
“半禅，你得了我们西川铁佛拳的真传，本应该留你在西川守着门派，但小婉的身体拖不得。”老人语气沉重，“这事儿怪我，五花拳只有半本，不应该给她练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
“爸爸，您不要这么说。”祁半禅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紧紧抿着嘴，“小婉是我妻子，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她的——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老人拍了拍祁半禅的肩膀：“我只知道，另外半本五花拳，在西山省，但偷拳法的人，具体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您放心，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这个人！”
记忆的潮水渐渐散去，祁半禅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合上拳谱，塞进抽屉，戴上眼镜，把自己那双细长阴柔的丹凤眼遮住。
走到院里，一边画画，一边等韩虎朝来找他。
昨天，他已经和杨峰，还有韩虎朝约好了。
祁半禅在院子里，那个花架前坐下，开始继续画昨天那副没画完的话。
他是西川省铁佛拳的弟子。
在门派里的时候，除了练拳，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
他经常可以和妻子坐在一起，她说话，他画画，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还记着妻子送他眼镜时说的话。
“半禅，你的眼睛这么漂亮，我只希望我一个人可以看到它们……”她说完，又莞尔一笑，“开玩笑啦，是你的眼睛虽然漂亮，但看人的时候锋芒太强了，还是遮一下好。”
祁半禅微微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他开始专心作画。
画布上，那几颗歪脖子树渐渐成型。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以祁半禅的听力，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
果然，很快，韩虎朝冲进了武校的院子。
不过，人还没进院子，他已经扯着嗓子喊起来了：“祁老师！祁老师！”
祁半禅放下画笔，站起身。
韩虎朝冲进院子。
祁半禅看到，韩虎朝浑身衣服脏兮兮的，脸上还有点淤青。
韩虎朝喘着粗气，看来是一路跑上来的。
他一皱眉：“打架了？”
“祁老师，不是我！是有人去杨峰大哥厂里了！”韩虎朝急急地喊道，“他们人很多，而且大多会功夫！我怕杨峰大哥一个人会吃亏啊！”
祁半禅打断了韩虎朝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别急，你把对方给我讲一遍，每一个人是什么情况，尽量说仔细点。”
“噢，带头的是一个身高块头和我差不多的人，手上缠着绷带，脸上有疤。”韩虎朝立刻说道，“另外一个带头的，也是个块头挺大的家伙，五官看上去很凶恶……”
韩虎朝说到这里，祁半禅又一次打断了他：“咱们边走边说。”
“噢，好！不过祁老师，麻烦您跑快点，我怕杨峰大哥会吃亏……”
“你真是一路跑上来的？”
“对啊！十几分钟的路，我五分钟就跑上来了！”韩虎朝拍拍胸脯，“我跑得很快的！”
祁半禅嘴角抖了一下，他一伸手，一辆黄面的停在面前，他冲着韩虎朝招招手：“上车。”
韩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