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嘉家具厂经历了王福海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本就不凝聚的心被击溃成了一盘散沙。
现在这瘌痢头一声吆喝,大家想辞职的心开始动摇。
虽然同嘉家具厂福利待遇是同行里面算不错的,但要再这么折腾下去,还不如去别的地方上班。
人群里的窦晓玲一听瘌痢头的话,着急了。
她连忙站出来,大喊道,
“大家先冷静一下!
现在这就是王福海的目的,他就是想通过骚扰咱们,让咱们离职!
大家别上了王福海的当了!”
瘌痢头一瞪窦晓玲,爬到围墙边石墩上,居高临下指着窦晓玲骂,
“好啊你,窦晓玲同志,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你一个坐办公室的凭啥来说咱们这种直面威胁的一线工人?
你说的倒是轻松,感情你没被骚扰、你没被恐吓?
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想安安生生过日子,难道有错吗?”
瘌痢头这一番指责引来了大家的附和。
一时间窦晓玲被大家团团围住,所有人都把内心的不满发泄在窦晓玲身上,七嘴八舌指责她。
窦晓玲见大家都用手指头指着她,她张嘴想解释,但说出的话却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中。
这时,赶来上班的邵秋芳在人群外看到了里头被围攻的窦晓玲。
她挤进人群里,把窦晓玲护在身后,凶神恶煞叉腰骂道,
“他娘的,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同志,你们啥意思?
我还就不信了,有老娘在,我看谁还敢欺负晓玲!
今儿个不把你们骂个狗血临头,老娘邵秋芳三字倒过来写!”
瘌痢头一方虽然人多势众,但邵秋芳的泼辣在厂里是出了名的。
而且邵秋芳力气还大,论打架,她还真不输厂里的男人。
曾经有十来人被邵秋芳骂得三天没来上班,后来还是周厂长让邵秋芳亲自登门道歉,这才平息了事情。
瘌痢头脸色阴沉看着满脸凶悍的邵秋芳。
随即他一挥手,指着远处额办公楼吼道,
“咱们别和她们浪费时间,走,一起去找周厂长,去和他提辞职,让他赔偿咱们!”
众人一听,立即高声附和,呼啦啦一群往厂里跑去。
窦晓玲和邵秋芳见状,连忙相携一起追上去。
办公楼周厂长办公室里。
周厂长正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他缓缓挂上电话,长长叹了口气。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砰”一声撞开,周厂长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就见瘌痢头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周厂长一皱眉,看着瘌痢头说道,
“冯腾飞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
被叫做“冯腾飞”的瘌痢头冷笑一声,双手抱臂俯视座位上的周厂长,
“厂长,咱们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咱们大家伙要辞职,你得赔偿咱们的损失!”
一听这话,周厂长无奈摇摇头,长叹口气,
“诸位同志,我知道你们近期受了不少委屈。
但我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
冯腾飞可不乐意听这话,他嗤笑道,
“厂长,咱们大家已经够相信你了。
你说说,这半个多月,咱们天天把信放嗓子眼里,随时都会蹦出来。
今天倒好,一大早的就有人骚扰厂里的未婚女同志,你说说,这叫咱们怎么继续呆下去?”
冯腾飞的话顿时引来后头数位工人的赞同。
尤其那几位被骚扰跟踪的女同志,也是红着眼圈点点头。
周厂长环视一圈众人,脸上仿佛又添了几道皱纹,看着又苍老了些。
他长长叹了口气,
“诸位同志,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
我已经在拜托人来解救咱们厂了。
大家在厂里这么多年,什么艰难困苦都撑过来了,我也不希望咱们厂就倒在这一次困难面前。
我看这样吧,辞职的事,大家再考虑考虑。
哪几位被跟踪骚扰的女同志,都来我这儿登记一下名字,明天开始,就在家带薪休假,等厂里事情解决了,再回来上班。
至于其余同志,我也会酌情给到带薪假,你们看咋样?”
一听带薪休假,大家脸上的表情松动了。
而冯腾飞是个机灵的,他瞥见了大家的表情,便也跟着松了口,
“虽然我觉得我们受的委屈不是假期能衡量的。
但看在厂长您是真心对待大家伙的,那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不过厂长啊,这要是事情迟迟未解决,那咱们可就真坚持不下去了。”
周厂长摘下老花镜,捏了捏眉心,无奈点点头。
众人见状,这才带着满意的心情,如潮水一样退出办公室。
人群末尾,跟过来的窦晓玲和邵秋芳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点担忧。
时间流逝。
一直到隔天傍晚,同嘉家具厂大门前的红漆才大致被洗刷干净。
冯腾飞下了班,骑着破二八自行车,没有往家赶,而是冲着一个方向飞快骑去。
当暮色即将被夜色覆盖时,冯腾飞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王福海的别墅。
冯腾飞扶着自行车站在别墅院门口,用既震惊又羡慕的眼神打量着别墅。
过了许久,他才把自行车锁在院外的铁栅栏上,理了理衣角,小心翼翼往里面走。
保安把冯腾飞引领到二楼露天大阳台上,王福海一见到他,却丝毫不意外,只冲他举了举酒杯,
“忍了这么久才来一个?
让我有些意外啊。”
冯腾飞不明白王福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盯着王福海,用微微发颤的声音求道,
“王老板,你上次不是让那几个小、小同志说,要是不想再这么下去,就来跟您商量吗?
您看,昨天早上那泼油漆,把咱们厂的人都吓坏了,您要不就放我们一马,您要想买厂,直接找周厂长啊……”
王福海听后,脸上浮现笑容。
他把酒杯放回小几上,往铺着绒毯的藤椅上一靠,翘着二郎腿打量一番冯腾飞,慢条斯理说道,
“同志啊,我呢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实在是你们那个厂长,太贪得无厌了,我给的钱啊,他嫌少看不上。
没法,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我呢,也不是针对你们这些打工的啊。
主要是想给你们厂长一点压力。
不过呢,压力可以用许多方面体现,就看你能不能帮忙了。”
冯腾飞眼前一亮,
“您的意思是?”
王福海点燃一根雪茄,吐了口烟后缓缓说道,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
你既然是第一个来找我求饶的,我也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这样吧,你去厂里劝职工们离开家具厂,好处么,自然少不了你的。”
一听要劝离同事,冯腾飞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可、可我昨天才带着大家去周厂长办公室闹了一顿,周厂长答应咱们给带薪假,我可不敢再劝。
王老板,您就行行好,谁跟你不对付您去找谁,就放过我们这些老百姓吧。”
王福海并不意外冯腾飞的反应。
他用雪茄指着冯腾飞,淡淡一笑,
“你既然敢来找我,肯定也不是那种庸才。
你得有点信心,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这样吧,只要你劝离一个人,我给你五十块钱,怎么样?”
一听五十块,冯腾飞吓得倒退一步、直抽凉气,
“五、五十?这么多?”
要知道,他在同嘉家具厂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百块。
可冯腾飞想了想,压下眼底的挣扎,摇摇头,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我只求你别找我们麻烦了。”
王福海眯着眼睛打量冯腾飞,不急不缓继续说道,
“看来是我开的价有点低了。
这样吧,一个人我给你一百五十块。
然后我提前给你三百块当做你来找我的嘉奖,现在就可以拿走。”
说完,王福海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弟从屋子里走到阳台上,把手里的三张崭新的纸币放在小几上。
看到钱,冯腾飞的眼神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王福海见他死死盯着钞票,笑盈盈抽了口雪茄,
“小同志,你觉得我这点子行不行得通?”
这回,冯腾飞没再说话了。
他就这么盯着三张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的纸币,一动不动。
半晌,他忽然闭了闭眼,大步上前拿了钱往兜里一塞,扭头就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福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