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冷。
灰霾的乌云在天空上翻滚。
冷风拂过,把同嘉家具厂门口两棵银杏树的嫩叶吹得东倒西歪。
家具厂里的常青树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同嘉家具厂的红字招牌还没修好,只有一个“同”字挂在顶上,孤孤单单的。
其余的红字则摞成一摞,堆在斑斑锈迹的大门旁边。
同嘉家具厂大门口空无一人,就连进出的货车都停在通往大门的大道上。
除了路牙子边水泥缝隙里排成一条线的蚂蚁还在不停忙碌外,整个同嘉家具厂跟停了工似的。
这时,一阵喧闹从车间后的仓库区传来。
原来,同嘉家具厂的工人们全都围在仓库区,大家纷纷看着仓库那大开的大门,满脸凝重与害怕。
突然,又一阵刺耳的“哐当”声从仓库里传来,围在外头的工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
不多会,从仓库里走出个身材五短的男人。
别看他个子不高,但浑身上下的匪气可没人敢招惹。
他剃着光头、满脸横肉,从左边眉骨一直到左耳垂有一道狰狞、蜿蜒的刀疤。
此时,刀疤男一手拎着砍刀、另一只手拖着被砸烂了的木头凳子,缓缓走到工人们面前。
他朝大家咧嘴一笑,随后抡起稀巴烂的凳子甩向众人。
大家被吓了一大跳,又往后挤着退了不少。
这时,其他仓库里也走出许多拿着西瓜刀的小流氓,他们汇聚在仓库大平地前,足足有二三十号人。
有胆子大的工人探头看向仓库,借着由顶棚玻璃撒进去的天光,隐约能看到里头已经成了废品的木质家具。
刀疤男环视一圈众人,用刀背在手里轻轻敲着,露出一个坏笑,
“你们怕什么?
我们都是很好说话的。
放心,只要你们乖乖的,我们就不伤人。
对了,你们厂长呢?
赶紧把他喊来。”
围观的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腿脚快的往办公楼跑去。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头发花白的周厂长带着干部们匆匆跑来。
财务办公室自然也听到了动静,窦晓玲也跟着赶了过来。
刀疤男见到周厂长,笑眯眯晃了晃手里的砍刀,呵呵一笑,
“厂长,最近日子过得可舒坦啊?
哎呦,我们老大过得可是日夜不能合眼啊。
这心里,就总惦记着您。”
周厂长走到人群最前头,他把手背在身后,扫了眼地上砸坏的凳子,皱着眉看着刀疤男,
“同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有话就好好说话,干什么要破坏我们厂里的财产?
还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厂里有规定,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刀疤男一脚踩住破凳子,右手搁在膝盖上,挑着眉冷笑,
“这墙也不高,哥几个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倒是你们,识相的就老实点头卖了厂,免得以后闹得太难看。”
这时,周厂长已经看到仓库里的情况,他气得直摇头,
“果然是王福海让你们来的。
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同嘉我是不会卖的!
你们要是再敢闹事,我们就报警了!”
刀疤男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
“报警?
哈哈哈,你倒是报啊!
哥几个跟警察局熟得很,你当我们怕啊?”
听了这话,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
人群里,窦晓玲眼看形势一边倒、几个无赖占了上风,她想了想,在人群里找到邵秋芳,拽着她的袖子嘀咕了几句。
刚才还一脸担忧的邵秋芳立刻点点头,往人群外挤。
这时,前头周厂长已经被几个无赖气得脸色发青。
这几个手里拿刀的无赖连警察都不怕,周厂长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
无赖们见状,又想折回仓库继续打砸还没砸完的家具,突然,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传来,
“干什么呢!
警察,不许动!”
几个无赖一听他们真报警了,脸色一变,扭头就往围墙上窜。
等警察挤进人群时,身手利落的无赖们早就跑走了。
警察们没逮住人,便在仓库附近巡视一圈检查了下,又找目击者例行询问几句,见没有人受伤,登记好损失情况后就离开了。
人群里,邵秋芳悄悄问窦晓玲,
“铃儿,他们不是跟警察有关系吗?
你咋就断定他们这么怕警察?”
窦晓玲抿嘴一笑,
“我也是猜测的。
他们说和警察熟,也没说是和哪个局的熟。
再说了,局长类的干部们肯定也不会和这种小喽啰混在一起,想来他们认识的也只是基层。
反正现在也是把他们赶走,这不目的达到了么?”
邵秋芳听了,一脸佩服冲窦晓玲竖起大拇指。
此时,周厂长见事情解决,便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都别怕,今天这种只是王福海的肮脏手段,他就是想逼迫咱们卖掉同嘉家具厂。
但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不会被王福海趁虚而入。”
可是,有一小撮人受不了了。
这几人是在仓库搬运货物的工人,他们全程经历了刀疤男闯入后打砸的过程。
其中,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一脸惊恐说道,
“他们都拿刀了,这还咋齐心协力啊?
你们是没见着,他们翻墙闯进来的时候,跟要杀了我们一样!”
她身边的瘌痢头点点头,
“就是啊,今天这刀砍在家具上,这下次可就招呼在咱们大家伙的头上了啊。
咱们都是平民老百姓,咋和王福海这种混不吝斗啊?”
其余职工们听了,纷纷点头。
眼看支持这话的人越来越多,窦晓玲见周厂长根本压不住场面,便主动站了出来,大声安抚大家,
“大家静一静!
我们都知道王福海是什么样的人,王福海肯定也会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我们!
但是我们不能上了敌人的当!
我们要齐心协力,一定能想出最好的办法来渡过难关!”
瘌痢头听后,双手叉腰嗤笑一声说道,
“窦晓玲,你刚才都不在这儿,你有啥资格替咱们说话啊?
你是没见着那场面,几个拿刀的流氓闯进来,二话不说冲着家具一刀又一刀,那场面,换做是你怕是都得吓得尿裤子!”
刚才那大姐也摇摇头附和道,
“就是啊窦晓玲,你这一个坐办公室的,就知道说场面话。”
听着这恶化,身为窦晓玲好姐妹的邵秋芳可忍不了。
她往前一步护住窦晓玲,插着腰黑着脸骂道,
“你们还有良心吗?
现在是咱们厂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还有心思酸统一战线的战友?
一个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要不是刚才晓玲招呼我偷偷报警,你们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儿指责她?”
邵秋芳这股子泼辣劲儿在厂里是出了名的。
她只要一叉腰、张开那张大嘴,厂里没一个能说得过她。
此刻,大家都歇了声,不敢说话了。
邵秋芳皱着眉,继续说道,
“这种情况,之前周厂长开大会的时候就提过。
咱们大家也有心理准备。
现在倒好,怎么就守不住自己的底线了呢?”
一旁窦晓玲上前轻抚邵秋芳的背,低声安慰,
“好了秋芳,别生气。
我没受委屈。”
这时,周厂长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大喇叭,打开开关后大声说道,
“都安静!
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我知道你们心里害怕,但你们没必要把气撒在女同志身上!
都听我说,今天大家提前下班,就当给大家放一天假了。
厂里那些坏了的家具啥的,损失记厂里的,明天再来收拾吧。
李副厂长、田主任,还有其他部门的干部们,都去我办公室,咱们开个会!”
见平白得了一天假,大家心里的怨气顿时歇了不少。
大家没有逗留,三三两两回去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他们不知道,家具厂围墙外,之前砸同嘉家具招牌的小弟露出窃笑,随即蹑手蹑脚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