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阴云在并城的上空翻滚着，渐渐遮住了阳光。
阴云下面，小小的寒白杨服装厂，光线也渐渐暗弱了很多。
阴云笼罩中，一片连绵不绝的摩托车轰鸣声，在服装厂外面响个不停。
仿佛是为了示威一般，这些摩托车骑手并没有关掉发动机，而是在某个人的指挥下，一下一下拧着油门。
声音整齐划一。
轰鸣声甚至让大地微颤。
周围几个小服装厂里，有不少人探出头看向这边，又随即飞快地缩回去，把大门紧闭起来。
风吹过，地上有浮草和纸屑在翻滚。
杨峰高声告诉厂里所有人不要出去，自己朝厂门口走去。
祁半禅站了起来，杨峰对他摇摇头：“我先看看情况。”
他走到门口。
门外，十几辆摩托车发出轰鸣，每辆摩托都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他们中，只有一部分人有头盔，没头盔的那些，露出烫过的，五颜六色的头发——大部分是黄毛。
他们穿着挂着铁链的牛仔服，印着骷髅的皮马甲，许多人身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纹身。
最前排一辆只有一人的摩托车熄了火，骑车的人跳下摩托，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很年轻的圆脸。
他厚嘴唇，粗眉毛，眯着眼的时候，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他把头盔随手递给身边的骑士，自己只身一人朝杨峰走过来。
走路的时候，这年轻人并不像平时的社会青年那样，歪着步子抖着腿，而是不急不缓，走路很稳的样子。
他走到杨峰不远处，歪着头看着杨峰：“我找你们厂长，杨峰。”
杨峰注意到，这个青年歪头看向自己的时候，脖子上露出一大片纹身，一直顺着脖子攀到脸上。
杨峰迎上他的目光：“我就是，你是谁？”
那年轻人似乎有点意外，寒白杨的老板是这么年轻的年轻人，两条粗眉毛往上挑了一下。
他冲着杨峰点点头，表情平静：“你不用管我是谁，我这趟来，是帮牛爷，牛一牧传句话。”
杨峰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他。
“牛爷说了，觉得你，和你的寒白杨厂，是西山省难得的服装行业优秀新人……他很看重你。”
“牛爷还说，虽然你们犯了规矩，但念在你们之前不了解的份上，只要你们以后不犯，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你们愿意服从牛爷安排，把手里那批零售店铺卖掉，他可以帮你们找买家，出个好价钱。”
杨峰微笑了一下：“多谢牛爷关心，我想知道，如果我拒绝，你们会怎么样？”
粗眉毛青年，也就是宋越昊，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他抬起头，把烟朝杨峰喷过去。
他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兄弟们，同时歪着头盯着杨峰。
“你猜，我们会怎样？”
“明白了。”杨峰笑了笑，“那……我的答案，还和以前一样，我拒绝。”
“生意该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既然没违规违法，为什么要遵守别人给我定的规矩？”
“成，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宋越昊也没多话，干脆利落地点头，转身，招呼着骑士们调转车头。
他调转车头，发动摩托，戴头盔前又看了杨峰一眼。
“希望你那八家店，也能和你的话一样硬气。”
说完，一群摩托车呼啸而去。
厂里的干部们全都跑了出来。
罗胖子的胖脸上，写满了紧张二字：“杨峰啊……这些家伙，不会真的对咱们的店下手吧？咱这刚搞起来，可禁不住这么糟蹋……”
“放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杨峰语速飞快，冲着祁半禅道，“半禅兄，我要去趟武校。”
祁半禅点头：“我陪你去。”
两人出门拦个出租车，很快到了武校。
杨峰找到韩虎朝，开门见山道：“虎朝，现在有一批人，可能会对咱们的八家门店动手，我需要你把兄弟们组织起来，立刻开始组织保安队了。”
“杨峰大哥，你的意思是，允许我当保安队长了？”韩虎朝先是兴奋了一下，接着拍着胸脯，“放心吧，没问题！”
“这些都是服装厂的时候就跟着我的老弟兄，有默契，现在又练了功夫，保证不掉链子！”
杨峰点头：“那就由你安排，我的要求很简单——半小时内，每个门店，都要有不低于两名保安！”
“我会让老白在最迟两天内，给你们准备好保安服！”
“好！”
韩虎朝干脆利落地扭过头，冲着这些武校生们喊道：“集合！每四人分为一组！去寒白杨厂，找我姐！”
他很快点出了八组人，让他们去厂子那边找自己姐姐和老白了——这些武校生里，有不少都认识韩玥，去了不会两眼一抹黑。
“杨峰大哥，我先让这批人过去，我安顿好武校的事，跟着换班的人一起，我带人去盯夜班！”
“行，你的安排很合理。”杨峰点点头——他着急安排后续工作，于是转身告辞了。
韩虎朝目送杨峰和祁半禅离开。
他眼里有微微的情绪闪动。
韩虎朝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服装城一带的街头厮混的日子。
那时候，他曾经有很多手下。
当时，他不知道带着这些手下该干什么，只是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纠集了这群手下，每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厮混，觉得这样很威风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手下对他说：“虎哥，咱每天这样闲晃是不对的，咱应该干点儿什么。”
韩虎朝问这个小弟：“你觉得咱们该干什么？”
“比如收点保护费啊，或者帮一些有需要的人打打架，都可以——咱们起码也得赚点钱吧！”
韩虎朝一脚踢在这个小弟屁股上。
“你放屁！你这不是干坏事吗？谁跟你说咱凑一起就是为了干坏事的？”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咱啥都可以干，就是不能干坏事！”
那个小弟捂着屁股爬起来，一脸的不服气：“虎哥！咱不干坏事混什么！那还不如进厂！”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告诉你，只要你喊我一天虎哥，你就一天不能干坏事！”韩虎朝怒骂道。
那个小弟一脸不忿，起身跑了。
韩虎朝摇摇头，把脑海中的记忆驱逐出去。
他指挥着其余的武校生，继续维持训练。
约莫一两个小时候，武校的电话响了（是杨峰后来给他们安的，为了方便联络）。
“虎朝哥？兄弟们已经都安顿到各个店里了，但那个有点汉奸相的白大哥说，建议兄弟们不要在店里出现，而是在店附近蹲着……”
韩虎朝点点头：“那是为了引对方出来……有效果吗？”
“有！”韩虎朝那个小兄弟在电话里兴奋道，“有两辆摩托车，在附近兜了三圈儿了！我估计，他们忍不住要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