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的出现,让刚才还活跃的办公室,瞬间沉闷下来。
大家各个正襟危坐,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邵秋芳悄悄扭头瞥了眼坐在办公室另一头的李丽,见她没有关注这边,这才挤到窦晓玲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诶,晓玲,这女的咋一天换一个样儿让人讨厌啊?
跟昨天的她比起来,今天她更讨厌。”
不怪邵秋芳这么讨厌李丽。
在邵秋芳这儿,谁不喜欢窦晓玲,谁就是她的敌人。
这李丽是靠关系进来的,她亲叔叔是同嘉家具厂的副厂长,李长海。
李丽家境不错,人长得漂亮,瓜子脸杏眼高鼻小嘴,一袭长发如瀑,还总爱画点淡妆,平时穿衣打扮更是走在时代最前沿。
她为人高傲,总爱用鼻孔瞧人,要是顺着她还好,平时说话办事都挺正常。
但只要让她不如意了,就等着被她折磨吧。
好比窦晓玲。
窦晓玲比李丽漂亮不止一点半点儿,还夺走了厂花的名头,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李丽视窦晓玲为眼中钉。
李丽特别瞧不上窦晓玲,自己容貌上比不过窦晓玲,那李丽就会从其他任何事上踩窦晓玲一脚。
好比窦晓玲嫁了个赌徒的事,就是李丽打听到后,在厂里大肆宣扬。
甚至在财务办公室里她也时不时出声奚落,然后拿出自己在国企当干部的对象来炫耀。
后来,杨峰改邪归正,还赚了不少钱,办公室的同事们看着窦晓玲的生活品质日益拔高,李丽没法再拿这事儿继续奚落。
这件事没少让李丽私下咬碎了牙。
但李丽和窦晓玲的职位平起平坐,所以一时半会,李丽也没法在工作上挑窦晓玲的刺。
窦晓玲顺着邵秋芳的目光,也偷偷瞥了眼李丽的位置,随后很快收回目光。
她低下头,用手捂着嘴对邵秋芳淡淡说道,
“秋芳,你别搭理她。
反正我也不在乎她这个人。”
邵秋芳撇撇嘴,轻轻拍了拍窦晓玲的肩膀,随后埋头投入工作中。
一天下来,相安无事。
下班的时候,邵秋芳看着高傲的李丽走出去后,立马揽住窦晓玲的手,啧啧说道,
“奇了怪了,这女的今天不找你麻烦了?”
一旁向梅无奈摇了摇头,
“她就是不喜欢晓玲,也不会一天到晚没事来找茬呀。”
窦晓玲哭笑不得,她收拾好东西,跟两位好姐妹道别,
“我先走了,杨峰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说完,她跟邵秋芳和向梅挥挥手,扭头离开了办公室。
隔天,天气阴沉。
也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乌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
上午的时候,一头花白头发、戴着老花眼镜的厂长周俊德,引着一位中年男人走进同嘉家具厂。
这个男人顶着啤酒肚,还是个秃头,五官被脸颊上的肥肉挤到一块儿,一双眯缝眼到底有没有眨眼,谁也不知道。
他一身厚实加绒的唐装,手腕上缠着锃亮的佛珠,短粗的脖子上带着观音玉,右手手里还盘着两个包浆了的文玩核桃。
啤酒肚跟在周厂长身后把同嘉家具厂逛了一圈,他满意点点头,边盘着手里的核桃、边用浓浓的粤腔说道,
“恩,不错不错,这家厂,我买了。”
这话让周厂长额头顿时浮现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伸手从兜里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这才斟酌着说道,
“诶,王福海同志,您不是说只是参观参观么……
我也没打算卖……”
不等周厂长把话说完,王福海一扬手打断他的话,好似没听到周厂长的话一样,他笑呵呵开了个价,
“这块地旺我,所以我必须买下来。
这样吧,五百万一口价,这可是良心价了啊。”
听到这个价格,周厂长脸色发白,他伸手推了推老花镜,呐呐说道,
“王福海同志啊,就算我要卖家具厂,怎么说也得两千来万吧?
这、这么大个厂呢。
五百万,都不够发职工们的遣散工资。
您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王福海淡淡瞥了眼周厂长,冷笑一声,
“哼,你们这些本地人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外地人。
我告诉你,钱就这么多,加钱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这厂,我要定了。
我给你们一个期限,三个月,从厂里撤走。
不然,我让人把你们轰出去。”
周厂长听后,脸色灰白,他连连摆手说道,
“王福海同志,你一开始不是说只是参观的嘛?
这怎么还强买的了?
这家具厂要是没了,厂里这么多同志们可就没工作了。”
王福海手里盘核桃的动作一停,他冷笑一声,
“别人没工作,跟我王福海有什么关系?
我可不管。
算命先生说了,这块地今年旺我,我赚大钱就靠它了。
要是谁敢闹事,我有的是办法教训他。”
见王福海铁了心要买同嘉,周厂长一咬牙,摇摇头拒绝,
“不行,我不卖。”
王福海淡淡瞥了眼周厂长,没有逼迫他立刻做决定。
他耸耸肩,一手背在身后,笑吟吟说道,
“周厂长不用这么快下决定。
之前我买的几块地,他们一开始也跟你一样。
这不,到最后还是得卖给我。
周厂长就等着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答应。”
说完,王福海一摇一摆,哈哈笑着离开了同嘉家具厂。
等王福海的身影消失在生锈的大门外,周厂长脸色沉沉,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朝广播站走去。
不多会,周厂长发起了全厂广播,
“同嘉家具厂职工注意,十分钟后,在办公楼前坪集合,开个大会。”
正在办公室工作的窦晓玲等人满脸莫名,这不才开了大会,怎么又来?
抱着这个疑问,窦晓玲等人放下手里的工作,往办公楼前坪走去。
办公楼前的前坪平时是用来停货车的。
好在今天货车都出去了,场地也够大,恰好能容纳所有的职工。
等人到齐后,周厂长才拎着便携式的音箱话筒,沉着脸走到最前头。
他环视一圈所有人,沉重宣布,
“诸位同志,同嘉家具厂现在面临一个巨大的困难。
有一位叫王福海的老板,看中了咱们同嘉家具厂的地理位置,想要出钱,把这块地给买下来。
这也意味着,咱们同嘉家具厂可能面临解体。”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满脸惊讶的窦晓玲和身边的邵秋芳、向梅对视了一眼,纷纷议论开。
窦晓玲满脸疑惑,
“王福海是谁?”
邵秋芳“啧”了一声,
“王福海啊,我听说过,他是外地来的老板,特有钱……”
不等邵秋芳说完,周围职工们不知何时举起了手,齐齐喊道,
“不能答应王福海!
不能卖了同嘉家具厂!”
这波声势浩大,直接把邵秋芳的话给盖了过去。
见大家满脸激动,周厂长心里颇感安慰。
他抬起左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别着急。
我已经拒绝王福海了。
但是王福海威胁咱们,所以我想说的是,咱们大家得团结一心,共同抵抗王福海。
只要咱们大家不答应,王福海就没法买下工厂。”
周厂长这番话,无疑激起了大家的热血。
一时间,前坪上的职工们纷纷满脸激动喊道,
“支持周厂长!
共同抵抗王福海!”
这番激动人心的场景,也带动了邵秋芳和向梅的情绪,她们二人也纷纷高举手臂,随着大家一起喊了起来。
然而,唯独窦晓玲,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