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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陆瑜的这次谈话在一片静谧中结束。
陆瑜离开后，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大腿上的伤口传来隐隐疼痛，我感觉这股细微的痛在身体里无限蔓延，最后化作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我的心脏，又酸又胀。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传来提示音，我拿起手机打开，是陆瑜发来的短信。
【你有没有想过奶奶承受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选择离开？】
【我想，她是害怕你毕业回国后知道她所遭遇的霸凌，冲动之下报复那些人，毁了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生活。】
【她用她的死让你和你的过去彻底分离。】
【苏昀，你有一个这么爱你的奶奶，就算为了她，你有什么理由不振作起来？】
心口的大手猛地松开，所有的情绪霎那间化作眼泪汹涌而出。
我打开手机里和奶奶的一张张合照，是啊，我有什么脸继续颓废下去？
我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
这个夜晚注定一夜无眠，直到手机闹铃响起，我才收回心神，挣扎着起来洗漱准备去上班。
我提着包，一瘸一拐地打开门，门外墙角边的人被惊醒。
“陆瑜？你没走吗？”
陆瑜抹了把脸，有些局促地站起来，眼神闪烁：“昨晚你情绪不对，我有些担心，就在门口守着。”
“我们做警察的，熬夜守在一个地方抓罪犯是经常的事，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啊，我不是在说你是罪犯，我……”
他那副样子哪像个警察，分明就是个别扭的大男孩儿，我朝他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昨晚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就算为了奶奶，我也要振作起来。”
“陆瑜，谢谢你。”
解开心结后，我们一起下楼，为了感谢他，我提出请他吃早饭。
他看我行动不便，指着我的伤腿：“受伤了还不请假？”
我无奈地吐槽道：“我也想啊，可最近月结，工作多得很，这个时候请假老板不得劈死我。”
“万恶的资本家。”他跟着附和了一句，然后拉住我将我摁坐在花坛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早饭。”
阳光透过树梢撒在我身上，这个清晨和往常一样，却又哪里变得不一样。
未等我细细体味，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苏昀那个贱人在那儿！”
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我冲过来，为首的中年妇女正是被砸老太冯玉珍的女儿，王丽。
一女三男将我围住，王丽朝我一巴掌扇过来，我因为腿伤躲闪不及，摔倒在地。
“还敢录视频发网上？害我和我弟弟被开除，你这个贱人就跟你那个奶奶一样，早晚不得好死！”
“反正我们家现在到处被人骂，我也没啥好顾忌了，就算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给我打！”
几个人撸起袖子朝我袭来。
“你们干什么！”
陆瑜飞奔过来，将我挡在身后：“聚众伤人，是不是想进派出所啊！”
王丽认得陆瑜是警察，知道硬来不行，索性撒起泼来：“分明是苏昀恶意报复，我妈才被砸死的，现在警察还护着杀人凶手，没天理啊！”
“我和我弟弟一时气不过才会找她理论，结果被她倒打一耙发视频到网上混淆视听，我们才是受害者啊！”
和她一道的一个男人也站了出来：“苏昀一家都不是好人，她奶奶生前就经常勾搭小区的大爷，她表哥还把我老婆给骗走了，现在连警察都偏袒她，大家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指着我窃窃私语，我暗暗握紧拳头。
陆瑜抓住我的手臂，示意我冷静。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骚动声，这次来的是一大群人，老老少少几十个人围了过来，还有人举着手机在直播。
领头的大爷指着王丽几个人怒道：“你们才是人渣！”
“你妈冯玉珍霸道泼辣，在小区作威作福，我们这些邻居没少被她祸害。”
“她还带着王素芬，郑有林造谣我和苏昀奶奶有一腿，逼得她奶奶跳楼自杀，你们才是罪人！”
“没错。”一个年轻女人站出来：“我那个前婆婆王素芬平日对我非打即骂，还撺掇她儿子家暴，我实在受不了才逃了出来。”
“还有那个郑老太，平时专爱显摆自己儿子多能干，一堆的人排队给他送礼，现在儿子被抓，她自己中风，就是报应！”
正在直播的手机怼着那几个人的脸拍，他们也意识到处境不妙，赶紧捂着脸逃窜出去。
逃走又能怎样，他们以后可都自带流量了。
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小区里痛恨这几家人的邻居有很多。
王素芬和郑有林非常高调，经常在小区里宣扬他们儿子吃了多少回扣，收了多少礼。
小区里各行各业的从业者都有，他们不动声色地打听着，甚至建了群，专门收集了证据，成功举报王素芬的儿子吃回扣，郑有林的儿子贪污。
冯玉珍的儿子王宏身为警察却偏袒包庇自家人，邻居们也收集了证据，就等上交了。
领头的大爷走到我面前，他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丫头，一年前你奶奶去世的时候，并非大家不愿意告诉你实情，是你奶奶，她临终前嘱托要瞒着你，她说不想你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
“真的对不起，在你奶奶遭受霸凌的时候，我们没有站出来阻止她们的恶行，事后我们都很后悔。”
“这次，我无意中听到王丽说要带人教训你，就召集大家赶了过来，幸好你平安无事。”
“我们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能当面和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一声声的道歉传来，我抬头环视大家。
这些人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可他们却给了我最真切的感动。
他们替我给奶奶平了冤，我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陵园里，奶奶的墓碑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面前还放着一篮水果。
我将带来的鲜花放下，抬手轻轻抚摸她的照片。
照片中的奶奶也看着我，眉眼弯弯，笑得一团和气。
一直以来她都告诉我，即便身处困境也要善待人生，以善待人终得善报，老天都会帮你。
我想，她是对的。
冯玉珍被砸是意外，但又不完全是意外。
那天我在洪记猪脚店前排队的时候，忽然听到排在身后的人小声议论：
“快看，【今日家园】的冯老太又来买猪脚了。”
“这老太蛮得很，听说一年前她们小区有个人都被她逼死了，真是造孽……”
【今日家园】
【一年前被逼死】
短短的一段对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就在我分神之际，他们口中的冯老太带着小女孩大摇大摆地插到我前面，甚至在插进来之前见我看着她，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回过神，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玻璃窗，此时，玻璃窗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撑脚在一点点变形，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或许是我多心了呢？
在我提醒她不要站在我前面后，这个老太太顿时像炸了毛一样对着我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我就是要插队，我可不是好惹的！”
“上一个敢惹我的老贱妇已经被我整得跳楼自杀了！”
“我儿子可是警察，我谁都不怕！”
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一年前在【今日家园】跳楼自杀的老人就只有我奶奶！
一瞬间，我想起奶奶躺在殡仪馆里面目全非的模样，想起邻居们面对我的询问时躲躲闪闪的顾虑。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指着我叫骂。
彼时，我想起奶奶常说的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作恶的人终将自食恶果。”
一阵巨响后，面前的人终于闭上嘴倒了下去，四周人影骚动，传来阵阵尖叫。
我冷眼看着躺在血泊中了无生机的老太，微微勾起唇角。
之后我打了120跟去医院，见证了她最终的死亡。
其实，如果她不插队，如果她能听劝，如果她戾气不那么重，原本她有很多个【如果】可以不用死，可她还是死了。
或许，这就是她命定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