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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你奶奶扔石头驱赶冯玉珍家的宠物狗，冯玉珍怀恨在心，便经常故意在小区放狗吓你奶奶。”
“你奶奶和她理论，却被她反咬一口，说你奶奶虐待动物。她带着小区几个老太太孤立你奶奶，还造谣她和邻居家的大爷是姘头，经常带着王素芬，郑有林堵在楼下当众辱骂她。”
“你奶奶试图找物业调和，但冯素珍是出了名的泼辣，她的儿子又是警察，没有人敢惹她。”
我默默听着，可却要握紧双手努力忍耐，才能让自己继续安坐在这里。
“我还查了你奶奶的就医记录，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最终她在病魔和被霸凌的双重折磨下选择了自杀。”
心头震颤，一股无名之火奔涌而出冲击着身上每一根神经，我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知道我很痛苦。
“苏昀，你冷静点！”
手臂被人握住，陆瑜的叫声让我有了片刻清明，等我回过神来，那把水果刀的刀尖正插进我的大腿，鲜血顺着刀口涌出，差一点就能入骨。
我没有去医院，而是自己包扎了伤口，处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轻车熟路。
陆瑜在一旁给我递药水递纱布，期间我们谁都没有讲话。奇怪的是，这异常的沉默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尴尬，反而打破了我们先前的剑拔弩张，让一切都变得平静而真实起来。
他拿起茶几上方才我吃过的药：“碳酸锂稀释片，治疗狂躁症的药。”
没错，我有狂躁症，冲动之下会自残，也会伤人。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奶奶总喜欢叫我小公主，他们虽然不富有但仍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他们说我就是老天赐给他们宝贝，只求我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
奶奶还说：“我家囡囡长得漂亮性格活泼，以后再找个疼你的老公，当一辈子快乐的小公主。”
然而世事无常，在我小学二年级期末后的暑假，爸爸妈妈开车带我去外市旅游，途中发生车祸，妈妈用身体护住了我，我活了下来，他们却走了。
我爸爸是独生子，爷爷去世得早，一场意外后，留下我和奶奶这一老一小。
顷刻间，我从受人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无依无靠的灰姑娘，奶奶说就算变成灰姑娘也总会等到她的水晶鞋，可现实中的我等到却是无情的嘲讽，以及那个无法挣脱的噩梦。
一个整日游荡的老光棍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入草丛，事后我报了警，他被抓进了监狱。
奶奶搂着我泣不成声，她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也以为是可以的，可是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同学们的异样眼光宛如一把把利刃在我身上剜心割肺，真的好痛。
慢慢地，我整个人变得狂躁易怒起来，发起狂来会殴打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也会一刀刀划着自己的身体，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那种痛苦。
有一次，在我把一个男同学打得鼻青脸肿后，他愤怒地朝我嘶吼：“苏昀，你就是个疯子！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
是啊，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没在那场车祸中一起离开？
之后我们被请了家长，奶奶卑躬屈膝向他们道歉却被男同学的妈妈推倒在地。
我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恨意，抓起手边的工具刀就冲了过去。
我被几个老师按在办公室的地上，男同学的妈妈吓得大喊大叫，叫嚣着要报警。
奶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磕着头求他们不要报警，一下一下，磕出了血。
最后，他们没有报警。
奶奶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回家，我知道她是害怕一旦报了警，我会留下案底，可我这样的人还需要什么人生？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吼道：“是那个贱人推了你，我要替你报仇！我要杀了她……”
“啪！”
我的怒吼声被奶奶一巴掌打断，她用手指着我，一字一句道：“苏昀你给我听着，别说她只是推了我一把，就算她捅我两刀杀了我，我死了也不用你去报仇！”
说完这句话，她又变回那个慈爱的奶奶，她抚摸着我的脸，眼中含泪，嘴角却扬着微笑：
“我的囡囡漂亮又聪明，就算人生路上遇上了波折，那都只是短暂的考验。相信奶奶，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你还年轻，你的人生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从那之后，奶奶帮我转了学，她用我爸妈的车祸赔款在【今日家园】买了套房，带我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而我听话地去看了医生，靠药物控制了我的狂躁症。之后我和普通学生一样读书考大学，还在大四那年获得了公派出国学习的名额。
我喃喃地说着我和奶奶的故事，期间陆瑜一直低着头，但我知道他在认真听，这就够了。
“我在国外的时候，奶奶每天都会和我打视频，视频里的她穿得漂漂亮亮，画着精致的妆。她告诉我，小区老太太们组织了一个歌舞团，她也参加了，每天和她们一起跳舞，排话剧，还有人花钱请她们去表演。”
“她说自己和那些老太太们处得特别好，经常约了一起旅游，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
“她还让我不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要像她一样多出门结交朋友，只要愿意用心感受，生活其实可以很美好。”
“所以当我接到奶奶的噩耗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奶奶为人乐观和善，怎么会和人闹矛盾？我试图问清原委，可邻居们害怕惹祸上身，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就在我拿着刀准备去逼问他们时，我发现了奶奶的遗书。”
【囡囡，奶奶走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不要去追问前因后果，否则奶奶死不瞑目。】
【以后就算是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去，奶奶会在天上永远陪伴你。】
记忆中那个鲜活，慈祥，又爱唠叨的老太太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她总是在笑，哪怕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被亲戚唾弃是灾星时，也没有被打垮，她一个人用微薄的退休金将我养大，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陪伴我鼓励我。
而我呢？安然地享受着她的庇护，到她死，都不知道原来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她明媚笑容下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这一年来，我努力让自己按照她想要的样子生活，可我心里清楚，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个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踽踽独行的行尸。
“陆瑜，我很感谢你告诉我奶奶遭遇的一切。”
“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说的都是实话。”